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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第十九章 石穴生涯

  那木箱約有四尺高低,裡內沉甸甸份量甚重,更兼箱鎖已經鏽死,甚是不易開啟,傅小保用勁提了兩次,它竟然紋風未動。

  他越是弄不開,越是猜疑這些箱子中必有什麼罕異之物,躊躇半晌,只恨身邊未帶寸鐵,無法劈開鏽鎖,看個究竟。

  那兩排沉重的木箱,整齊地放置在空場正中,除了方才他費盡力氣未能打開的一隻最小,其餘尚有二十三隻,竟然一隻比一隻大,一隻比一隻更重。傅小保各個試了一遍,木箱分寸未移,而他卻被累了一身臭汗,不竟頹廢地坐倒地上,一籌莫展了。

  壁上「貓跟寶珠」發出青芒芒的光芒,游顧石穴,既無法測知時光早晏,更找不到第二條出洞的道路。古若英要他不准回頭,通過山腹,從另一端出口離山,但此時看來,這石穴僅只一條進口,那不是明明要他活活困死在這山腹之中麼?

  饒他本是個絕頂聰明之人,一時也茫茫拿不定主意,腹中雷鳴陣陣,饑火中燒。他既然倔強的不肯食言再由來路退回去,那麼,除了餓死在這石穴之中,好像再也沒有第二條路可走了。

  喘息稍定,他百無聊賴,隨手翻開那兩本「古氏掌劍掌功精華」,細細閱讀。驀然間,他突然在上冊九一頁的邊緣上,發現了如下幾行小字,寫著:

  ——本門獨制之「太阿散」,共僅四十九粒,習功之際,日服一粒,非但辟穀不饑,更得順脈通經之效,於內功進境,實大有俾益也。然日服一粒已足,切記不得多服。四十九日後,技嫻神凝,可以小成——。」

  傅小保看了這些注釋,一顆心狂跳不已。一面聚精會神,將那上下兩冊拳經劍譜從頭至尾,細心察閱,一面心中暗忖:若果有如此妙物,我就在這石穴之中,呆上七七四十九日。待練就神功,那時再設法離此,豈非大妙。

  然而,任他將兩冊秘錄反覆翻了兩遍,書上對於那「太阿散」究竟放置在什麼所在卻隻字未提。

  他失望之餘,恍如遽然全身跌落在冰窖之中,輕歎一聲,頹然合上書本,眼前一陣金星閃爍,饑渴之念,陡地又增加了一倍。不禁一陣神思彷徨,又記起現尚在「碧靈宮」受難的絹姊姊來。

  他真有些惱恨古若英,為甚麼她要定出那種不近人情的禁例?硬生生要將男女分隔在內宮和外宮?難道她自己孤獨了一輩子,沒有得到過男人的鍾愛,就訂立了這條充滿了妒意的冷酷禁例?

  如今,他自己是完了,這山腹石穴,只怕就是自己葬身之處,他一死不足畏惜,但卻放心不下為他憔悴的絹姊姊……」

  「唉」他輕輕吐了一口氣,歎道:「天!老天!」石穴中靜悄悄地,陡然間,四周隨著他這一聲輕微的嘆息,音波震盪,也發出一聲接著一聲嘆息之聲,回音傳送,久久不止。彷佛是在譏笑他這軟弱的呻吟,又彷佛是對他這窮途末路的待死之人,寄予著莫大的同情和感歎!

  如果他此時奮力支撐,再從來路退出這山腹石穴,並非不能。然而,他倔強地不肯那麼做,因為他縱能退出了山腹,也必然難逃古若英加予他身上的另一種更嚴厲的懲罰,那是他無論如何也不願去領受的。

  良久之後,洞裡又回復了以前的寧靜。慘白的光輝,映在傅小保又饑又乏的臉上,使他看起來業已消失了人的活力,變成一具略比骷髏豐滿一些的死屍相仿。這石穴陰森可怖,宛若一口巨大的石棺,要將他,以及兩具白骨與數十隻沉重木箱,一併埋葬在永無天日的山腹之內。

  他再看看那兩冊薄薄的秘錄,忍不住冷冷一笑,奮力將它擲出老遠去,心中罵道:「這不是罵人麼?都快要死了,縱然得到這武林中人夢寐難求的拳經劍譜,又有什麼用處?」

  昏迷了,他就沉沉睡去,睡醒了,就瞪眼望著這石穴的頂壁。不知過了幾天,也不知過了幾夜,反正他底中早已空得沒有半粒食物,混身酸軟得使不出一絲力。洞壁頂上一片凸凹石紋全被他看得嫺熟了,由規則的花紋漸漸變得混淆模糊,兩眼中金星亂閃。他甚至找不到一滴水,用來解解那遠比饑餓更難耐的渴意。

  師仇與家恨,辛酸與戀情,一切世上的愛和憎,都將在不久的未來離他遠去,那時候,他又將赤裸裸地和這繁亂的人生告別。因此,他有一種將要解脫的輕鬆之感,但也同樣有一種心願未成的沉重憾意……

  時光在寂靜中溜過,傅小保經過一陣昏眩之後,忽又感到神志一清。陡地睜開雙跟,卻發現頭上面上,濕轆轆一片,好像剛剛淋過一陣子雨似的。連忙用力爬起半個身子,這一看,更是滿心大奇。

  原來不知在什麼時候,自己身邊多出一大盆清水,而且,不知怎的,左手中會握著一個藥瓶,右手中捏著一張紙條。同時,那原來已被自己拋擲甩掉的「古氏拳劍掌功精華」,又整整齊齊放回在身邊近處。

  他這一驚,大為駭然,從情形看來,分明已有人進入這山崖石穴中來過。如不是此時饑意未消,體力未複,他真要「霍」地從地上跳起身來了。

  洞中依然寧靜如常,除了他自己和那兩俱骷髏,再無旁的人影。傅小保不自覺汗毛全都豎立了起來,急忙匆匆展開手中那張字條,只見上面潦草地寫道:「千載一瞬,奇緣難再,為君扼腕,慎哉慎哉!」

  傅小保猛的一震,驚出一身冷汗來,舉起那左手掌中握著的藥瓶一看,原來那正是靠左邊高大骷髏手上捧著的藥瓶,此時瓶面上塵埃已去,可不正清清楚楚寫著:「太阿散」三字。

  他這才恍然大悟,愧恨之極!真想自己給自己兩記大耳聒子,怎生一笨如此?險些將這曠世難逢的奇遇當面錯過,再看字條上字跡娟秀有力,顯然是出自女性之手。

  他一再思索,也猜不出會是何人所為?若說是小絹和小翠,她們一定會等自己醒來,不會匆匆留字便退去。若說是小玉,又覺她向來膽小謹慎,連自己想往後宮看望看望小絹,她尚且不敢承擔責任,而這山腹通道,更是「碧靈宮」禁地,她縱有天膽,也決然不敢冒險進入。

  這時候,心神激動,也容不得他多作思考推測,連忙揭開藥瓶,倒出一粒「太阿散」來。

  「太阿散」藥粒甚小,也不過比黃豆略大,但置在掌中,卻有一股濃烈異香,洋溢全洞。傅小保不再猶豫,一仰脖子,吞進喉中,就著水盆,又喝了兩口清水。

  說來也怪,這小小一粒「太阿散」吞進腹中,陡然間,就覺得有一股熱力,直透丹田,腹裡咕嚕咕嚕一陣輕響。沒有片刻工夫,熱力已遍達全身,非但饑意全消,更感精力較前更為充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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