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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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夥計又陪笑道:「不是這個意思,小的也知道三少爺你不過和二小姐頂幾句嘴,回山向老當家面前一說,也就沒什麼事了,但是……」他用手指了指隔壁,低聲又道:「你同來那位朋友,他可是貴門中死敵,二小姐路過時早已有妥密的安排,他別家不住,偏偏住進咱們這間店裡,要是有什麼風吹草動,小店本小利薄,卻擔待不起,三少爺,你老能不能行個好,轉言請他換一家店,行嗎?」 傅小保聽了不由有氣,不悅地道:「這是什麼話,人家住店給錢,又礙不著你們什麼,憑什麼要另換?你放心吧,即令有什麼事,一切損失由我負責。呶,這錠銀子你們先拿去,存在櫃上,總該放心了吧?」 他從懷裡掏出一錠重約五十兩的大銀錠,「當』的一聲拋在桌上。 那夥計一怔,還沒有再說下文,就聽得隔壁房中破鑼似的嗓子在叫道:「喂!隔壁是那一個混帳東西?錢多了沒地方放是不是?丟得滿地亂響吵得人打坐都不得安靜,精神養不足,夜裡怎麼拼命?」 夥計把舌頭一伸,探手抓起桌上銀子,一縮頭滾出房去。傅小保心裡好笑!這位怪俠當真奇怪,知道什麼,就哇啦哇啦嚷出來,當真是有些瘋癲。他暗笑了一會,再沒有聽見隔壁聲音,剛想解衣盥洗,誰知房門「砰」的一聲響。被人一腳踢開,忙回頭,卻見唐百州氣呼呼的又手站在門口,厲聲向自己喝道:「喂!小子,你趕快給我搬出去,另換一家客棧,不許住在我隔壁。」 傅小保訝道:「唐大俠,那是為什麼呢?我住這邊並不吵著你,以後我注意再不弄出聲響來便是了。」 唐百州把頭搖得潑浪鼓似的,一疊聲嚷道:「不行,不行,你是刁家堡的叛徒,是禍害根子,住在隔壁,回頭你師姊師兄帶了人馬來捉你,雞貓子喊叫的,會吵得我也睡不好覺,你還是趁早搬出去清靜。」 傅小保心道:「好呀!我倒護著你,你卻趕我走。」但他忍住氣,笑道:「不要緊,如果他們來抓我,我束手被縛,不作反抗,保准便驚吵不了你睡覺了。」 唐百州仍是不依,叫道:「那也不行,你們刁家堡的輕功蹩腳得一塌糊塗,半夜在瓦上跑得嘰嘰喳喳,也會吵得我睡不著。」 一面說著,一面擄袖子進房,拿著傅小保的兵刃包裹,竟向房門外亂摔亂甩,簡直活似房東迫房客搬家,真把傅小保弄得火高萬丈,說實話,「蛇形門」待小保並沒有半分委曲,傅小保純粹是因仰慕唐百州的劍術武功,才一路上對他低聲下氣,並不惜頂撞師姊命令,一心想跟他學幾手奇學,俾助將來報復親仇,無論怎麼說,他總還算是「蛇形門」的人,現在唐百州口口聲聲把「蛇形門」罵得一毛錢不值,並對自己如此蔑視折辱,叫他一個年輕人如何按撩得住,他不禁劍眉一剔,剛要生氣發作,唐百州竟然比他還凶,一面擄袖子,一面瞪眼嚷道:「怎麼,你跟我橫眉豎眼幹什麼?想打架是不是?別以為這兒是你們『蛇形門』的窩子,姓唐的卻不怕!」 傅小保氣往上沖,真恨不得撩手賞他幾個耳光,寧可回大巴山向師父請罰去,但轉念一想,韓信受跨下之辱,張良任拾履之勞,古人也是受盡折磨,方能成得大事,自己這點折辱,又算得什麼?心裡這麼一想,氣也消了大半,笑道:「好吧!我另搬一家客棧住就是,但唐大俠明日進山,最好能由在下引導,大巴山上隨處是伏,有在下一起,多少可以省事些!」 唐百州冷笑道:「不稀罕,你們刁家堡就是銅牆鐵壁,我老唐除非不想去,要去總得來去自由,誰希罕你獻殷勤。」 傅小保也懶得跟他抬杠,默默收拾了自己東西,果然搬出了這一家客棧,臨行時,囑咐夥計道:「我就在前面另一家客棧裡住,這位唐爺你好生侍候了,一切開支,全在我這兒報銷。」 夥計本想請唐百州搬家,沒想到唐百州沒搬,倒把個刁家堡的三少堡主搬出去,反把瘟神留在店裡,驚得張口結舌,半晌說不出話來。 唐百州趕走了傅小保,在店裡更加趾高氣揚,呼酒叫菜,送在房裡大吃大喝一頓,醉醺醺又上街買了一把青鋼劍,提著劍回店,一路上把劍刃拔出來,敲得劍鞘「當當」直響,自言自語道:「得弄把普通長的長劍,省得說咱家仗著劍利才贏得了他們!」 回到房裡,仍是不肯安靜,提著劍把房裡的桌椅板凳全試了劍,砍得亂七八糟,又特地把夥計叫進房來,拿劍鋒在他脖子上比來劃去,詳詳細細問他哪兒可以進來?哪兒可以躲人?哪裡地方寬,殺起來方便?哪裡隱蔽,宰了人不容易被發覺?統而言之,總而言之,說了許許多多瘋癲話,做了許許多多恐怖動作,就好像立刻要跟什麼人血戰拼命,要拿這店子當做戰場,所以特為在那兒磨刀舞劍,蓄勢待發一般,這一來,越發把個客棧夥計嚇得心驚膽裂,宛若大禍臨頭,哀聲問道:「我的爺,你這是要做什麼?」 唐百州冷冷道:「拼命,你們這客棧是黑店,今天夜裡,有人要來殺我,我得未雨綢繆,先作準備。」 夥計瞪大了眼,叫道:「客官,清平世界,您可不能這麼瞎說,咱們也是多年老店,經不得您老這句玩笑話。」 唐百州道:「但願是我說錯了,夥計,你今兒夜裡可得睡驚醒些,有了動靜,你也聽著。」 店夥拿他沒法,只得搖搖頭自去,過了一會,放心不下,又偷偷到房門外俯耳偷聽,卻聽唐百州正自言自語說道:「來吧!姓唐的不怕你,你們不是人多嗎?卻怎當得老唐劍利?我給你一個『萬花亂抖』准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夥計正自不解他話中之意,卻聽他又喃喃說道:「你聽見又怎麼樣?難不成老唐還在乎你一個作眼線的?弄得不好,我先叫你小子難看。」 那夥計吃了一驚,不敢再聽,急急溜回自己臥房,一顆心尚在突突亂跳,暗驚:這傢伙有千里眼?順風耳?隔著房門,也看見我的舉動? 入夜,唐百州緊閉著房門,沒有再出門一步,那夥計提心吊擔,未敢再行偷窺竊聽,等到店裡客人全都睡下,夥計上好店門,剛剛脫衣準備沐浴入睡,陡聽得唐百州房裡傳出一串「哇呀」怪叫,那聲音淒厲嘶啞,就像一個人脖子被人捏住,憋氣發出的呼聲…… 夥計和掌櫃的全嚇了一跳,但他們心知必是「蛇形門」來人找他算帳,說不定房中正在血戰,嚇得忙縮在被子裡,只作沒有聽見。 這種江湖中尋仇械鬥,兇險之極,何況這客棧又是設在刁家堡卵翼之下,那敢出聲管這閒事……店夥計日裡多了幾句話,心中越發害怕,正抖縮一團,不知自處,突然「蓬」地一聲巨響,房門被人猛撞而開,昏暗中一個人奔了進來,伸手連人帶被子一把按在床上,一隻手提著明晃晃的寶劍,架在夥計脖子上,口裡低聲沉叫道:「殺呀!殺呀!殺呀!」 夥計被這倏然變故嚇得三魂出窮,還以為是江湖人物殺紅了眼,胡亂闖進自己房中,一面抖,一面哀叫:「饒命!好漢饒命!我是這店裡的夥計……」 那人道:「不管,夥計也要殺,老闆也要殺!」 他雖是如此說,又用劍按在脖子上,但卻並設有真的殺下來,夥計忽聽那聲音不對,連忙睜眼一瞧,竟是那活寶貝客人唐百州。 夥計見他只嚷著。手上卻沒動,不由膽氣略壯,大聲叫道:「客官,您是怎麼啦?半夜三更鬼叫鬼喊的,拿了刀要殺人,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事。」 唐百州好像正在迷亂之中,被他這一叫,倒松了手,搖搖頭怔怔說道:「咦!怪啦,方才分明看見有無頭冤鬼要來殺我,怎麼轉眼又不見了,咦!我怎麼在這裡?」 夥計道:「老客,你別是夢魔迷住啦!快醒醒,回房去睡覺吧!時候不早,別吵了其他客人!」 唐百州愣愣出房而去,口裡喃喃自語,好似在沉吟什麼事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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