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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一


  第九十九章 情仇兩消

  江濤仗劍側立,心裡困惑萬分。他雖然深知一瓢大師功力精湛,密宗大法玄奧難測;但也瞭解血影神功無堅不揣,中人無救。一個血肉之軀,是萬萬抵擋不住那雷霆萬鈞一擊的。無奈此時一瓢大師話已出口,賭約已定,事實上已經無法攔阻了;只得暗暗默禱,寄望著奇跡的出現。

  虎牙師太口裡挺硬,心中亦不無惴惴之感。暗忖道:「難不成他身上穿了什麼護身寶衣,能夠承受我的『血手印』掌力麼?」一念及此,便沉聲道:「咱們話要說定,老身只全力發出一掌,你卻不能閃避或使詐。假如事後老身發現你借物蔽體,這賭約更當作廢。」一瓢大師閉目如故,微笑道:「放心吧,待師太發掌後,老油願解農任憑查驗。」

  虎牙師太雙眉一挑,道:「既如此,你就仔細了。」猛吸一口真氣,血影神功貫注右掌。霎時間,肌膚紅影遍佈,整個身子已成一具「血人」。當下氣凝天庭,功聚十成。陡地,雙睛暴睜,右掌疾劈而出。

  「血手印」大異一般劈空掌力,出手時不聞勁風,也看不出力道。但那一掌按出,遠在一丈外的一瓢大師胸前,卻「砰」地發出一聲巨響。恍如被千斤重錘所擊,身軀一陣搖晃,險些離地飛去。一瓢大師輕哼一聲,霍地張目!一長身,站了起來,疾跨三大步,直逼虎牙師太身前。鋅然龍吟,翻脫拔出了離火劍。

  這時,虎牙師太真氣甫竭,必須重行換氣,才能再度出手。正值其氣已盡,油氣未消的刹那,滿身血影消失,變得蒼白贏弱,僵立如癡。假如一瓢大師揮劍下手,只有眼睜睜受死,根本無法反抗。而天心教高手卻遠在三丈外,及待發覺一瓢大師掣劍反撲,已經來不及援救了。

  天心教主梅娘驟然驚呼失聲,叫道:「大師劍下留情!」

  群雄方面,卻無不歡欣振奮,紛紛呼喊道:「殺了她!殺了老賊尼!」

  一瓢大師高舉寶劍,重重刺落;劍尖所指,卻不是虎牙師太……只見他手揮劍落,一劍插進虎牙師太腳邊泥地中,注目沉聲道:「殺孽糾纏何時了?冤冤相報幾時休?虎牙!虎牙!你也該夢醒了!」

  虎牙師太緩過一口氣來,驚魂甫定,連退好幾步,愕然道:「你——」一瓢大師解開前襟,胸前赫然一個鮮紅掌印,微笑道:「老衲沒有使詐吧?」虎牙師太默然無語,終於雙膝一軟,跪倒地上,羞慚地垂頭道:「大師坦蕩胸襟,功力超凡入聖。虎牙嗔念已破,願隨苦修,求大師接引。」

  天心教主梅娘和教中高手,身不由己,都紛紛跪了下來。

  一瓢大師仰天笑道:「阿彌陀佛!苦海稱無邊,回頭須及時。禪心一線,福緣綿綿。老袖雖非慈航,積此善功,也可以放心地去了。」語聲微頓,回頭對江濤赧然一笑,緩緩又道:「但留一步地,何處不饒人。老袖身受轉劫之恩未報,卻逾份又作不情之請,少俠不會以悖理見責吧?」

  江濤急忙拱手道:「大師慈悲為懷,四十年石窟深痛,尚且泰然化解;在下但求武林中戾氣轉為祥和,豈敢再耿耿舊仇宿恨!」

  一瓢大師長籲一聲,讚歎道:「唯大智慧者,才能具此開闊心胸。孽根已斷,塵緣已盡。老油生受厚情,就此作別,阿彌陀佛!」一聲佛號,如氤氳彌空。蕩漾延展;漸漸由近而遠,由高而低。這時,老和尚的臉色,也逐漸呈現一片灰白,雙目緩緩垂閉。

  江濤微感一震,連忙回頭一招手,沉聲道:「天賜,大牛,育兒,還不快些跪送大師法駕!」穆天賜等三人都受過一瓢大師恩賜,急急應聲跪倒;江濤也側身肅立,俯首欠身。其餘群雄,人人穆然低頭,抱拳為禮。

  一瓢大師嘴角微微一掀,浮現一抹祥和的笑容,氣息已絕——敢情老和尚並非功力絕世,有什麼抗禦「血手印」的神功;而是憑一顆渡惡遷善的佛心素願,拼著一命應劫,捨身啖魔,以化解一場血腥慘事。

  虎牙師太頓首膜拜,淚水滿腮。拜畢站起身來,突然挽手拔出地上離火劍;紅光一閃,將自己一條左臂齊肩砍落,顫聲向梅娘說道:「從現在起,解散天心教,撤去各地分壇。教中弟子心性善良者資遣還籍,頑劣估惡者一律廢去武功。諸事辦妥,立即封閉天湖……」說著,又將那只血淋淋的斷臂,送到江濤面前,赧顏道:「諸般罪惡,皆由老身而起,也由老身一身承擔。雪姑系我幼徒,今後老身晨昏禮怫,尚需她侍候。不知少使可否賜允以老身斷臂,遙祭飄香劍聶女俠之靈;恩赦雪姑,使彼得以隨隱荒山,以全師徒之情?」

  江濤慨然道:「師太滌欲消嗔,幡然悟道。恩仇業已一筆勾消,師太又何苦自戕如此!」當即吩咐解開了雪姑穴道。

  虎牙師太欠身說道:「老身自知罪孽深重,幸留殘軀,皆緣大師及少俠厚賜。唯萬惡一善,十八年來,一直未敢加害令尊;也算將梅劍虹撫育成人,聊報羅堡主于萬一。其間內情,稍等再由長徒梅娘為少俠詳陳。今後,他們師徒母子,全仗少俠護掖了。」

  梅娘惶急地道:「師父,徒兒願隨師父您老人家退隱……」

  虎牙師太正色道:「傻孩子,又說癡話了。為師有你雪師妹侍候,于願已足。你等此地事了,應該帶劍虹到紅石堡去,好好替為師補贖前想,才是正途。」

  梅娘熱淚直落,佛噓道:「徒兒一樣罪孽深重,有何面目再去紅石堡?」

  虎牙師太歎道:「情孽皆須自了,如今為師也顧不得你了!」隨將「離火劍」歸鞘遞還給江濤。最後環顧天湖群山一遍,悵惆搖頭,巍顫顫扶著雪姑,黯然而去。梅娘含淚送至梯口,伏地再拜,埂咽失聲……尾聲真相大白

  晉西白龍山紅石堡,張燈結綵,喜氣洋洋。由堡門高矗的彩牌起,通往內堡的馬道上,賀客盈途,一片「恭喜」聲。

  今天,是紅石堡堡主羅玉磷謝世十八年的忌日,也是梅劍虹正式認祖歸宗的吉期。雖然,在上次梅娘拜堡之時,瀟湘女俠林素梅已經將羅氏族譜私下授與了梅劍虹;但自從天心教解散,被囚禁達十八年之久的「神劍雙英」大哥穆宇凡來到紅石堡,便商定了這一次入祠歸宗的盛典,擇在此日舉行。紅白雙喜,合併行禮,藉以表示對老堡主謝世的追悼,和對新少堡主歸宗的祝賀。同時,紅石堡從此門禁重開,再度與武林各派交往。

  吉期之前,早已群雄畢至。內堡大廳中一色大紅桌面,喜燭高燒;滿滿坐了一屋子三山五嶽能人、五湖七澤好漢。無奈此時瀟湘女俠林素梅和梅娘尚在後堡房中敘話,梅劍虹也由妹妹小梅和丫受們招呼去更換吉服了;大夥兒閑著無聊,不由都把目標集中到甫脫大難的穆字凡穆大俠身上。

  有人湊趣道:「羅家少堡主今天認姓歸宗了,穆大俠的愛子卻仍舊姓江。什麼時候也該請咱們吃一頓,舉行一次歸宗盛典才對呀!」一唱百和,許多人都鼓掌贊成,紛紛以吉期相詢。

  穆宇凡情不可卻,緩緩站起身來,含笑拱手道:「諸位盛意,穆宇凡父子萬分感謝。歸宗之禮,遲早是要行的;不過日子卻難預定,屆時自當飛柬相邀,共聚一敘。」

  有人問道:「為什麼?定個吉日難道還不容易,為什麼不能預定呢?」更有人道:「擇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今日。索性小雙英歸宗,今兒個一起舉行了,豈不更妙!只須將拜洞的日期延到『綠屋』重建以後補辦就行了。」

  穆宇凡笑道:「諸位高見固屬可行。不過,在下的意思——是想等兩件事完成之後,再擇期舉行,比較妥當……」

  眾人紛紛問道:「哪兩件事?」

  穆宇凡道:「第一件,自然須待故居『綠屋』重建完成;第二件,十八年來拙荊生死下落不明。鄙意以為,等綠屋建成之日,她若仍在世上,自會返家團聚;那時再為濤兒舉行歸宗之禮,方稱適時。假如拙荊已經故世了,就讓孩子先侍奉江老安人百年之後,換姓歸宗也不遲。十八年前,他如不遇江老員外和安人搭救,也不會有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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