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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四


  姚健星暗向周青青遞個眼色;周青青會意,緊隨而出。大牛也想跟去,卻被周青青瞪了一眼,沉聲道:「湊什麼熱鬧?前面有我隨護已經足夠,你就老老實實照顧著院子裡吧!」.大牛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怕了這位比自己人門早的師妹。心雖不願,口裡卻不敢反抗;無可奈何,快快而罷。

  江濤大步來至前廳,但見廳上一片沉寂,鴉雀無聲;店中夥計們都遠遠躲開,俗大敞廳,只有穆忠持拐挺立。正中一張圓桌上,放著幾樣簡單的酒菜;古月道人正獨坐案頭,自斟自飲,一派悠然。

  江濤在廳門前止步,輕咳了一聲,然後緩步而入。古月道人抬起頭來,呵呵一笑,道:「人生何處不相逢!江少俠,咱們又見面了。」江濤淡然一笑,道:「不錯,只是這次相見,與從前有些不同。」說著,在圓桌對面坐了下來,周青青蓮步輕移,緊隨身後;暗暗凝神提氣,侍立江濤符邊。

  穆忠一頓木拐,退到門旁,向躲在廳角店夥喝道:「掩門!」江濤舉手擺了擺,笑道:「不必如此,道長來此是客,休失了待客之道。」

  古月道人苦笑道:「少俠說的不錯,此次相見,大異從前。想從前梅記老店本是天心教開設,如今卻換了主人。貧道位居天心教護法;假如是從前,護法蒞店,一呼百應,那該有多威風!想不到現在竟只有坐冷板凳、吃冷酒小菜的份兒。若非少俠胸襟磊落,一聲掩門,再來個群毆,貧道這身骨頭要不被拆了才怪……唉!世道輪回,分毫不爽,可歎!可歎!」說完,舉起酒壺,咕嘟灌了一大口,搖頭長籲不已。

  江濤靜靜聽他把話說完,曬笑接道:「道長也體念到輪回報應,分毫不爽了麼?早知如此,那迷宮中的美酒絕色,又怎能使道長貪婪迷醉呢?」

  古月道人歎道:「此一時,彼一時。世人愚昧,哪兒能看破得許多!少俠若早知有今日,當初應聘譯書,豈非也多此一舉?」

  江濤心頭一動,肅容問道:「道長由何處來?指名相召,有何賜教?」

  古月道人道:「貧道示為天心護法,自然是從天湖而來。本是奉令查探梅記老店與天湖訊息突然中斷的原因;及至到了門外,才知道此店業已換主,所以只好登門求見了。」

  江濤冷笑道:「道長真不愧高明,居然一眼就看出此店已換I主人。」

  古月道人道:「這也算不得高明。少俠或許不知道,此店孫掌櫃乃是貧道推舉人教的。貧道抵達店門,不見屬下出迎;櫃檯裡也換了生面孔,自然猜想到發生了變故。」

  江濤望了穆忠一眼,額首道:「就算道長看出店中有變,又怎知是在下所為呢?」

  古月道人哈哈笑道:「這就更容易猜測了。天湖總教對少俠行蹤向未疏忽,而屠開方坐鎮潛山,音訊渺茫;除了是江少俠,換一個人,怎能連屠老兒一併留下?」江濤微笑道:「道長法眼如炬,令人佩服。既知形勢已變,在下卻想不透道長為何不趕返天湖,反而入店與在下相晤?莫非道長自認比屠開方高明?」

  古月道人搖頭道:「貧道與屠老兒在十三奇中齊名,天心教中同位;縱然修為互有差異,也極為有限。不過,貧道卻深具自信,絕不致跟他同一命運。」

  江濤冷嗤一聲,反問道:「是麼?道長認為在下不敢?」

  古月道人搖手道:「不!貧道認為少俠不會。因為貧道深知少俠胸襟磊落,不記舊恨,一向尊師敬老。對一個與師門淵源深厚的尊長,必不致反目相向……」

  江濤截口笑道:「道長你想錯了!在下縱有敬老之心,那得看是對什麼人。舊恨雖不屑一記,但卻放不過天心教的爪牙……」接著笑容一斂,沉聲又道:「至於師門淵源——嘿!道長在迷宮眾香殿中,鴛鴦池邊,蓮鞋斟酒,口出不遜,當眾扯碎家師密柬。侮慢如此,私誼早絕!在下若是道長。這『師門尊長』四字,實在羞於出口。」

  古月道人聽了,臉色平靜如故,笑道:「貧道已經說過了,此一時也,彼一時也……」

  江濤冷叱道:「往口!在下不願再提師門淵源,清道長不必徒作狡辯。」

  古月道人聳聳肩頭,道:「好吧,不提私誼,改談公義總可以了?」

  江濤哼道:「在下不知汗顏無恥如道長之流,還有什麼公義可談!」

  古月道人毫不生氣,反笑道:「常言說,公道自在人心。貧道行為雖看似無恥,內心卻不一定就如少俠想像中那般骯髒。豈不聞和光同塵之理?」

  江濤亦自覺言詞稍嫌過份,於是淡淡一笑,道:「那就請談吧!」

  古月道人又幹了一杯酒,橫袖一抹嘴唇,緩緩說道:「未談正題之前,貧道想先請教一件事。少俠此番重臨潛山,是否欲跟天心教一較勝負高低?」

  江濤微感一怔,傲然答道:「這還用得著問嗎?」

  古月道人緊接著又問:「是僅求援救小燕兒呢?或是欲與天心教決一生死之戰?」

  江濤冷笑道:「道長這話問得多餘!貴教那位老菩薩,已視我為眼中之釘、肉中之刺。在下既入天湖,自然也不是去做客人的……」

  古月道人注目道:「這麼說,少俠是決心正邪不兩立,非拼個強存弱亡不可I?」

  江濤曬道:「道長既知『正邪自古不兩立』,又何須明知故問!」

  古月道人神色一正,道:「鄙意以為,假如少俠志在救人,已屬錯誤:但其行雖愚,其情可憫。假如為了救人,涉險進入天湖;意欲以正邪之別,不惜決一死戰,則更大錯而特錯!貧道深為少俠不值。」

  江濤沉聲道:「道長是想替天心教做說客?」

  古月道人搖頭道:「不!貧道是站在武林公義立場,欲為少俠略陳愚衷。」

  第九十五章 菩提心

  江濤目射異光,矍然道:「願聞其詳!」

  古月道人侃侃說道:「天心教崛起武林,為時甚短,為勢卻速。教中高手如雲,勢力遍佈天下;雖未正式開山,縱觀武林黑白兩道,已無任何門派堪與一爭雄長。這一點,少俠想必也該承認?」

  江濤點點頭,道:「不錯,這是事實,誰也不能否認。」

  古月道人凝目道:「天心教既有如此龐大的勢力,正式開山立派,雄視天下,應該是輕而易舉之事;但他們為何隱忍至今,仍然匿居天湖,少俠可知道原因安在?」

  江濤聳肩道:「誰知道?也許他們認為時機未至,也許認為公開不公開都沒有分別;也許他們是打算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古月道人正色道:「錯了!天心教之所以遲遲沒有舉事,全因少俠一人之故。」

  江濤聞言一愣,少頃,才微曬道:「我承認無心教恨我入骨,必欲得而甘心;卻沒想到自己的份量,居然這樣重!道長總該講出一番道理來吧?」

  古月道人輕輕一歎,道:「其中原故,貧道此時不便明言,但少俠應知自己一身系天下武林禍福。今聞接掌天龍門戶,更為正道武林翹楚,一言一行,諸宜珍攝。似此,豈能為了一己兒女之私,輕涉險地,作那孤注一擲的無謂犧牲。況且燕玲本屬天心弟子,此番被擒,不過略受輕責而已;倘若有緣,他日終能聚首。如少俠不以天下武林公義為重,逞強而行;萬一不幸失手,個人生死固不足惜,卻因此促使天心教再無顧慮,為所欲為;則少俠難辭其咎,縱入幽冥,問心何安?」

  一席話,只聽得江濤聳然動容;雙目炯炯,瞬也不瞬逼視著對面的古月道人。心裡不住暗問:「這就是迷宮中那荒唐無恥的古月道人嗎?他怎麼會說出這種大義凜然的話?是別有用心?還是他已經棄邪歸正,幡然悔悟了?」當下尋思半晌,方淡淡一笑,道:「道長作此忠說之言,莫非忘了身為天心教護法?」

  古月道人泰然道:「貧道說過了,此時是站在武林公義立場;少時退出梅記老店,自然仍是天心教護法的身份。時地各異,說法當然不同了。」

  江濤一挑劍眉,道:「原來道長竟有兩張不同的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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