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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第五十九章 全憑慧黯伴虎狼

  秋高氣爽,楓葉漫山。

  由西湖往洞庭,本可乘船溯江而上;但小梅不耐船艙悶氣,堅持購馬西進——既可揚鞭馳騁,舒展胸襟;又可沿途遊覽,飽餐江南秀麗景色。梅劍虹欣然贊同,不惜變賣明珠,選購駿馬。一路上,笑語如珠,縱轡逐趣,活脫脫變了一個人;從前化使怪僻,早被小梅姑娘宜喜宜填一掃而空。

  兩騎駿馬飛鬃揚蹄,並轡來到以瓷器聞名天下的浮梁(景德鎮)。馬兒神駿,人兒更恰似一對金童玉女。這一路西來,途中不知吸引了多少羡慕的目光,招來了多少由衷的讚語。

  景德鎮本是個小鎮,浮梁縣城在鎮北;但因後來景德鎮名聞天下,漸漸繁榮,竟超過了縣城,索性改鎮為縣沿用浮梁作縣名。原來的浮梁縣城逐漸冷落荒棄,所以又叫做「舊浮梁」。

  兩騎緩轡入城,觸目都是售賣瓷器的長棚。女孩兒家最愛精緻物品,小梅姑娘左顧右盼,目不暇接,簡直眼都看花了。一面看,一面還指點著向梅劍虹道:「暗!你看這尊瓷娃娃漂不漂亮?還有那把小瓷壺,模樣兒好可人。呀!這是做的成套八仙過海嘛,你快說啦!我真不知該買哪一個好了。」

  梅劍虹笑道:「買哪一個都好;可是,千萬別松了馬級,撞翻棚攤,那時只好買下一堆破瓷渣兒了——」話沒說完,「嘩啦」一聲,馬肚子擠著一家棚杆,果然把一大攤子瓷器拉翻了。

  小梅嚇得一躍落馬,除著小蠻靴道:「都是你,胡說人道,亂嚼舌根!你看吧,真的打翻人家東西了,怎麼辦?」

  海劍虹哈哈笑道:「還能怎麼辦?付銀子吧!用籮筐把破碗殘杯抬回去!」

  小梅使橫,扭身便走,嚷道:「我不管,要賠你賠!都是你害我的……」

  那設攤售貨的,是個粗眉大漢,一見小梅要走,連忙趕了過來,緊緊扣住馬轡頭道:「怎麼說,撞翻俺的攤子,打碎俺的瓷器,就想走?」

  小梅怒目道;k就是要走,怎樣?誰叫你的棚杆掛住我的坐騎,打碎了活該!」

  這本是女孩兒家使氣的氣話;其實梅劍虹已經在下馬取銀子,準備照價賠償了。誰知那大漢竟是個粗人,聽說不賠,錢,還罵打碎了活該!這氣就更大了,嚷道:「好呀頭,你還敢發橫!沒的說,賠了瓷器便罷,不然俺可要……」下面的話尚未出口,小梅已掄起馬鞭劈面抽了過去,嬌叱道:「蠢東西,你敢罵人!」

  那大漢揮胳膊一格,大怒道:「奶奶的!這還有王法嗎?俺就不信這個邪!」

  馬鞭抽在他臂上,衣袖立破,可是那大漢竟毫無損傷;張」開蒲扇般大手,迎面向小梅胸前疾扣過來。小梅頰上頓時排紅,忙不迭閃身後退。玉掌揚處,一式「雄山填海」飛劈而出。「砰」地一掌正中大漢前胸。那大漢登登登倒退了三步,搖搖頭,居然分毫無傷。一聲怒吼,張臂又撲上前來。

  梅劍虹看得駭然暗驚,猛吸一口真氣,淩空掠至;錯掌根身攔在大漢前面,沉聲喝道:「住手!」

  大漢一怔,大叫道:「好三八羔子!兩個打一個呀?俺要怕了你們,俺就不叫鐵羅漢了!」聲落,一蹲襠,突然翻腕推出一掌。他出手大異一般掌法,捐出時四指虛捏,中指豎立,看來好像換著一個法決;及待招至中途,墓地放指登掌,真力洶湧而出。

  梅劍虹見大漢一身橫練功夫已具相當火候,出掌又怪異不同常規,不敢大意輕敵;嘿地吐氣開聲,雙掌同時發出了五成其力。掌力虛空相觸,閃雷般暴起一聲巨響。那大漢以單手對梅劍虹雙掌,竟然只晃了晃肩頭;梅劍虹卻感心頭一悶,拿樁不穩,向後倒跨了一大步。

  小梅駭然變色,急忙探臂掣出長劍。梅劍虹傲喝道;川。梅,別出手,讓我獨自對付他!」話高中,那大漢已再度發掌攻到。梅劍虹因他掌式奇妙,力大如牛,這一閃不再硬接;身形一側,鋁步欺身,反從側面搶了過去。一式「手揮五弦」,雙掌貫注七成真力,猛向大雙肩頭劈落。

  那大漢顯然不清閃避之法,硬挨了一掌,踉蹌竄出數步,粗壯的身軀直壓在附近另一攤瓷器棚上。頓時「稀哩嘩啦」,鬧了個人、瓷齊飛2可是,他傻愣愣爬了起來,用力一搖腦袋,仍然分毫米傷。

  兩人乍分又合,拳掌交施。梅劍虹仗著身法靈巧,一連將大漢打翻了七八次;無奈那大漢渾身好似銅澆鐵鑄似的,竟難傷他毫髮。這一來,滿街瓷貨攤子卻倒了大黴!只見人群紛亂,四處奔逃。有的忙著搶收貨品,有的耽心誤挨拳頭;有的眼睜睜望著辛苦經營血本無歸,急得淚眼汪汪,不住地念佛喊天……

  正紊亂問,人叢中忽然一陣渲嚷,紛紛向兩側擠退;由一條五尺多寬的人街中,施施然踱進來一個銀髮黑施老人。那老人手裡拄著一柄奇長拐杖,雙目炯炯,射出兩道碧藍色的光芒,乍看不似中原人物。未見他舉手作勢,但所經之處,人群恍如被一股無形大力推動,不由自主擠退開去。小梅仗劍旁觀,只看得心驚肉跳;連忙緊了緊爭中長劍,凝神蓄勢而待。

  碧目老人緩步走近場邊,注視片刻,臉上突然現出驚訝之色,沉聲喝道:「住手!」一聲斷喝,竟如悶雷臨空。小梅猛地一震,梅劍虹和那大漢也都駭然停手。

  那大漢怪眼連翻,愣愣地道:「老小子,你想幹啥?」

  碧目老人卻沒有回答,一雙眼神向梅劍虹凝視了許久,然後露齒微笑,反問道:「究竟為了什麼?打得這樣難分難解?」

  小梅搶著答道:「是那蠢漢出言不遜,辱駡咱們……」

  大漢忙分辨道:「是他們撞倒格的攤子,打碎俺的瓷器,不但不賠,反要摸俺!」

  碧目老人仰面一笑,道:「敢情就只為了這點小事,爾等意氣之爭太不值得了。」

  大漢急道:「誰說不值?俺這些瓷器足值十多兩銀子,俺的全部家當都在這兒。」

  碧國老人微笑道:「不過十幾兩銀子,那容易,由老朽賠給你如何?」

  大漢一怔,搖搖頭道:「不成,東西不是你打破的,俺不能要你賠。」

  碧目老人笑著取出一錠白銀,道:「反正都是銀子,誰賠不都一樣?來!拿去吧!這兩位是老朽的朋友,我替他們賠償有何不可L」

  那大漢俊楞楞望瞭望碧目老人,才想伸手接那銀錠,不料碧目老人忽又一縮手臂,笑道:「且沒,銀子固然要給你,但你得先告訴我,你姓甚名誰?師承何人?」

  大漢咽了一口唾沫,訕訕地道:「俺姓黃,叫黃大牛。俺不懂啼叫做師承。」

  碧目老人道:「師承就是師父。剛才老朽見你一身金鐘罩硬功已有相當火候,出手掌式,也頗奇妙;這些功夫都是誰教給你的?」

  黃大牛傻笑道:「原來你問這個,連俺也不知道師父是誰。那是俺小時候不成器,常被俺娘用拐杖責打;躲又不敢躲,挨又挨不住。後來碰見一個老和尚,就教了俺這身挨打的功夫。過了幾年,老和尚又到俺家裡來,問格說:「大牛,你挨打的功夫已很不錯了,還想不想學打人的功夫?」

  俺聽了說不出的喜,連忙答應想學。那老和尚教了俺一手,剛學會沒幾天,俺心想試試,沒料一巴掌險些把隔鄰劉二虎打了個半死。老和尚就說:「你性子太暴,打人的功夫學不得。』以後就沒再教過俺第二手。」

  他說得高興,口沫橫飛,水星子都濺到碧目老人臉上了;但那碧目老人卻毫無所覺,一面傾聽,一面微微頷首,口裡低聲自語道:「難怪!果然是老禿驢的『枯佛掌』……」語聲雖低,卻被小梅聽見,不由心中微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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