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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牡丹低聲道:「她本來就是假冒的……公子留神……」話未完,風聲入耳,孫大娘已經掄拐橫掃而至。江濤劍眉一挑,腳下疾轉半匝;左手一帶牡丹,飄然閃開數尺,沉聲喝道:「你想幹什麼?」

  孫大娘桀桀怪笑道:「小哥兒,你出身名門,你要被小賤人美色所迷,做出損份逾理的傻事。快跟老婆子回莊去,咱們小姐正等著呢!」她口裡說著話,手上卻未稍停;一根精鋼鑄造的拐杖,呼呼風生,急如驟雨,直向江濤和牡丹卷了過來。

  江濤展開「九轉迷蹤步」,進退騰挪,身若飛絮;雖然不致被拐杖掃中,但卻終因顧及「飄香劍」聶雲英的身份威望,在事情未徹底弄清之前,不願失禮成仇;所以只守未攻,顯得掣肘遲疑。牡丹見他猶存疑慮,急得大叫道:「這老巫婆心狠手辣,功力甚高。公子別再躇躊了,趕快用赤陽指制她……」

  孫大娘凶眸一轉,拐杖急攻三招。突然一旋身軀,迅若怒矢般撲向牡丹;揚手一拐,狠狠砸落。牡丹慌忙閃避;鋼拐擦肩而下,「砰」然一聲,竟將地上擊出一個深坑。

  孫大娘一擊未中,矮身抽拐,一個「風卷落葉」式,緊接著又是一拐掃向下盤。牡丹急急頓足躍起,不料孫大娘忽然中途變招,拐身一抖一彈;杯口般粗的拐杖,竟似長蛇昂首,踢蹤迫擊而上。只聽她喉中明側側一聲冷哼道:「著!拐頭一送,正點在牡丹小膜上。

  牡丹嬌軀猛地一震,慘哼著連翻兩個勁鬥,從空中摔落下來。

  孫大娘獰笑道:「小賤人,納命來吧!大跨一步,掄拐便砸。拐杖剛剛舉起,墓地聽得江濤一聲大喝,身後忽起尖銳的破空異響。

  孫大娘駭然暗驚,連頭也來不及回;左腳急探,右膝跪地,身子向前一傾。「嘶——」一縷勁風掠頂而過,一股焦味撲鼻。丈餘外那棵大樹上,輕煙一閃,竟洞穿一孔。

  孫大娘舉手一摸,摸了滿手枯焦殘發,不禁機伶伶打個寒供。忙不迭斜刺裡縱身,倒拖著拐杖,如飛向山下逃去。

  江濤撲到牡丹身邊,急問道:「姑娘傷得重不重?」

  牡丹卷臥地上,兩手緊緊按住小腹,面如白紙,冷汗渾渾;但卻強自咬著貝齒,毅然搖了搖頭,低啞地道:「快……快截住她……千萬不能……不能讓她逃回莊去……」

  江濤俯身道:「我先替姑娘治好傷再說……」

  牡丹用力一甩頭,顫聲道:「不!無論如何不能讓她逃回去;否則,一切都完了……知道嗎?」

  江濤只得答應追:「那麼,姑娘暫時忍耐些,我這就去追那婆子!」

  牡丹連忙催促道:「快!快些追2絕不能放鬆……?」

  江濤點點頭,飛步穿林追出;揚目張望,那兒還有孫大娘的影子?

  他略一沉吟,心裡已有主意。這時天色尚早,廬山勝地,少不了總有遊客。假如孫大娘從正道下山,光天化日必然不便施展輕功;自己若認准方向走直線追趕,居高臨下,定能發現她的蹤跡。心念一決,便舍開正道,提氣騰身,直向「寒林別業」所在方位追趕過去。

  沒想到他剛領悟不久的輕身操縱功夫,此時正好派上用場。一路飛掠,宛若星丸下瀉,跨溪越漳,竟然毫無阻滯。一口氣疾退將近炊許時光,估計已有十裡遠近了。展目下望,果然看見前面一片茂林邊緣,有一條人影掠閃即逝。十余丈的突石;一個黑衣斑發老人,正站在突石邊沿探頭向崖下張望,似因欲行無路,頗感躑躅。

  江濤心中竊喜,一閃身,先截住了突石後面退路;力貫指尖,沉聲喝道:「老婆子,我看你還向那裡逃!突石上的黑衣人霍地轉過身來;四目相觸,彼此都愣住了。敢情那人雖然也穿著一身黑衣,也有一頭花白斑發,卻是個「老頭子」,並非「老婆子」。

  那老頭子身軀短小精悍,銅鈴眼,鷹鉤鼻;尖削的雷公嘴上,蓄著一撮稀朗朗的短鬍子。滿面紅光,雙目炯炯有神;尤其左右太陽穴鼓如鴿卵,一望而知是個內功修為已達極高境界的武林高人。

  江濤暗悔孟浪,連忙含笑抱拳道:「驚擾前輩,實在對不起。在下認錯人了!」

  矮老頭銅鈴眼一翻,冷冷道:「認錯人就算了麼?」

  江濤陪笑道:「在下深海魯莽,謹向老前輩賠禮道歉。」

  矮老頭哼了一聲,道:「賠禮致歉?說得好容易!我老人家快七十歲的人,又在懸崖邊緣;要是被你一聲吼,嚇得摔下崖去,這人命官司找誰去打?」江濤尷尬地道:「依老前輩的意思,要在下怎樣才行呢廣

  矮老頭舉手向地上一指,道:「跪下,恭恭敬敬、誠誠懇懇給我老人家叩三個響頭。心意不誠,叩得不響,還得重新再來過。」

  江濤躬身長捐道:「在下願向老前輩長揮謝罪……」

  矮老頭把頭亂搖,道:「不行!不行!不跪下叩頭,這件事絕難甘休。」

  江濤急著追趕孫大娘,見這矮老頭似乎心存刁難;深恐耽誤了時間,鑄成大錯,難以彌補。於是手一拱,道:「請老前輩寬大為懷,高抬貴手。在下尚有急事,告辭了。」說完,仰身倒縱而起,落腳已在五文之外。剛轉身欲奔,忽聽那矮老頭一聲斷喝:「回來!」喝聲入耳,儒衫後領已被一把抓詮;身不由己,竟又倒飛而回,仍然落在突石前。

  那矮老頭挺立原處,好像一步也沒有移動過,疵牙吃吃而笑,道:「好小子,在我老人家面前,你還想溜?」

  江濤既驚又急,不由大聲道:「在下不過冒失叫了一聲,已經自動賠禮謝罪。老前輩若恃強欺人,定欲迫人下跪叩頭,不覺太過分了嗎廣

  矮老頭笑道:「這麼說,倒是錯在我老人家不該站在兒,才害得你認錯人了?」

  江濤道:「在下不敢強辭奪理;但老前輩苛責逾份,令人不服。」

  矮老頭舉手摸了摸短須,揚眉笑道:「我老人家恰好有個怪脾氣,最喜歡整治那些不服氣的人。誰要是在我老人家面前說出『不服』兩個字,不論是男女老幼,我老人家非把他制服不可。」

  江濤勃然而怒,抗聲道:「在下就不服!

  矮老頭微微頷首道:「好!且讓你嘴硬一會兒。我老人家不願不教而誅,先教你先看個榜樣。」一面說著,一面施施然轉過身子,向懸崖邊走去。

  江濤真想趁此機會再撒腿開溜,又有些不甘心;同時凜于矮老頭武功太高,未必能夠如願脫身;想趁對方不防,賞他一指,又覺得並無深仇,下不了手。可是,這樣耗下去,不但孫大娘早已鴻飛冥冥,牡丹更身負重傷,還孤零零躺在山頂待救……唉!既然錯由自己而起,何苦再跟人家逞什麼意氣,不如還是早走;他若不再攔阻就罷,否則,就只好請他嘗嘗「赤陽指」的厲害了。

  江濤左腳輕輕後探,正待轉身,卻忽聽矮老頭嘿嘿笑道:「這也是個不服氣的朋友,經我老人家略施薄懲,現在想必已經服服貼貼了。」

  江濤雙目一亮,忙將退出的左腳又縮了回去……

  第四十章 絕崖垂釣

  原來那矮老頭正蹲在懸崖邊,俯身探手,從大石外拔起一根烏光閃閃的精鋼拐杖——可不就是孫大娘使用的那一根鋼拐!拐頭上,系著一條長藤;藤身筆直垂向懸崖外,顯然垂著件沉重的東西。

  矮老頭手握鋼拐,就像臨溪垂釣模樣。拐杖一揚,釣上「魚兒」應勢飛起,「砰」地摔落在大石上。江濤險些要歡呼出聲,敢情長藤下端吊著一個人,正是自己緊追未見的孫大娘。

  這時候,孫大娘早被吊得面色慘白,耳鼻和口中都滲出血水;奄奄一息,只差尚未斷氣了。矮老頭居然毫無憐憫之意,順手將鋼拐向上一插,用腳踢著叫道:「喂!別裝得這樣嬌滴滴好不好?才吊了多久,那裡就這般不結實?」

  孫大娘業已昏迷,被他一陣腳踢,又悠悠醒轉。當她看見江濤也在崖邊,更是既驚又怯。那原本兇殘陰鷙的獨眼中,竟充滿哀求和惶恐之色。矮老頭吃吃笑著問道:「你現在可服了嗎?」孫大娘無力開口,只連連點頭,愧柞不已。

  矮老頭笑道:「崖下風景不錯吧?人家憑崖俯覽,那有你身臨其境看得真切?這份眼福,可是我老人家成全你的,你心裡高興不高興?」

  孫大娘兇悍之態盡斂,不住頷首,柔順得就像一隻小綿羊。

  矮老頭卻聳聳肩道:「你只肯點頭,不願開口,顯見心裡還沒有真服。此刻大約正把我老人家恨入骨髓,但能留得性命,有朝一日,定要尋我老人家報仇雪恨。我猜得對不對呀?」

  孫大娘駭然一震,連忙迸力嘶聲叫道:「老婆子服了,求前輩手下超生!

  矮老頭道:「只怕不是由衷之言吧?」

  孫大娘急道:「絕不敢欺瞞前輩,求前輩開恩!」

  矮老頭笑道:「別害怕,即使言不由衷,只要肯嘴上服氣,我老人家也不會再為難你。錯開今天,儘管去九羊城尋我老人家報仇!

  孫大娘失聲道:「前輩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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