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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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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玄道長點點頭,接著又搖搖頭,身軀不住晃動,好半晌,才聲嘶力歇答道:「貧道已經遇見……卻被……鐵線毒蟲……鐵線毒蟲……」 黑衣老人神情頓變,遙空舉手一抓,「嘶」一聲響,天玄道長左手衣袖應指破裂,小臂已呈現一片烏黑。 老人突然變得激動非常,厲聲問道:「她在哪裡?快告訴我——」 天玄道長廢然搖頭道:「那老婆子已經離開了大別山,往崆峒去了。」 黑衣老人哼了一聲,道:「只要有去處便好,難得遭遇這般禦毒聖手,我霍人風定要鬥鬥她。」 說到這裡,忽然一頓,臉上又浮現出一抹笑容,柔聲道:「不要害怕,區區鐵線毒蟲,還難不倒霍某人,咱們歇過今夜,明天便到崆峒去。」天玄道長感激地點點頭,道:「多謝霍老前輩——」話未說完,兩膝一軟,向地上倒下去。 黑衣老人迅速揚臂虛抬,左掌隔空發勁,相距丈許,竟將天玄道長的身子托住,右手屈指輕彈,封信他左邊肩頭幾處穴道。 天玄道長口裡長長噓出一口淤氣,人已昏迷不醒,那黑衣老人兩手平舉,掌上似有一層強勁氣流,虛托著天玄,疾步回到地窖。 窖門「蓬」然重合,光亮一斷,四周得又淪入黑暗。左斌目睹這些經過,但覺又驚又奇,又憂又喜。 他注意到一點最奇異的地方,就是那黑衣老人自從走出地窖,始終未跟天玄道人的身體接觸過,無論扯衣、扶托、封穴……總是隔空施為,不肯讓指尖碰角到人家肌膚,這又是什麼緣故呢? 不過,對黑衣老人和天玄道人的關係,他已能推斷出—個大概——他們必是相約對付一個禦毒能手的斷腿老婦人,霍人風來遲一步,老婦已經離開了大別山。 但是,他們為什麼要對付斷腿老婦?所謂「域外五毒」,是些什麼東西?這件事和天玄道人潛離武當有無關聯?左斌卻不甚了了,也沒有心情去揣測。 他所關心的,是明塵大師等老少五人身受毒傷,危在頃刻! 天玄道人口裡斷腿老婦,八成就是跟明塵大師在馬車邊激戰的同一個人,那麼,明塵大師五位所受毒傷,豈不也跟天玄道人一樣,只不知那霍人風是否真能解得「鐵線毒蟲」的劇毒? 左斌想到這裡,一線希望油然而生,從牆角草叢躡足奔出來,掩到地窖木門外,睜目一望,卻見霍人風正在忙碌點燃火堆!天玄道人則仰臥在草堆上。 火堆複又引旺,那只鐵鍋也重新架設起來,鍋裡不知煮些什麼,只見煙霧迷漫,惡臭撲鼻。 霍人風擎著長筷,在鍋裡不停地翻動,不時用筷尖沾了些黃黃的東西放在嘴裡品嘗,又從懷裡取出幾隻小瓶,向鍋里加添幾樣不知名的藥末藥水。 忙亂了足有盞茶之久,窖中已滿是奇臭無比的騰騰煙霧,左斌雖在門外,也被惡味薰得頭暈目眩。 正難熬受,霍人風突然移鍋置地,舉起左手食指,放在自己嘴裡,用力咬了一口,刹時,一股鮮紅血液,從指尖湧冒出來。 左斌看得心頭一震,竟連那惡臭味都忘了,緊緊淨眼睛貼在門縫上,要看看他準備幹些甚麼? 只見霍人風滿滿吸吮了一口鮮血,「噗」地向鍋裡噴去,鐵鍋中立時響起嗤嗤之聲,片刻之後濃煙漸漸消失,鍋中凝成淺淺一層琥珀色的糊狀液體。 他舉箸就唇,再嘗了嘗,頷首道:「成了!成了!」 然後,取出一雙薄薄的羊皮手套戴上,端著鐵鍋,走到天玄道人身邊,將那琥珀色的糊狀液體,一部分塗抹在天玄道人傷處,一部分搓成藥丸,塞進天玄道人嘴裡。 看看鍋裡,還剩下了很多未用,不覺聳聳肩笑道:「這麼珍貴的東西,棄之未免可惜,最好能再有幾個中毒快死的人,拿去作救命仙丹,才不辜負我一口毒血……」 左斌在門外聽見這話,心血立時沸騰起來,按捺不住,揚手一掌推開木門,驀地搶了進去,脫口叫道:「霍老前輩,求你……」 不想甫一開口,腦中忽然「轟」地雷鳴,眼前金星亂閃,一句話還沒說完,身子晃了兩晃,仿佛聽得霍人風敞聲大笑,竟昏昏沉沉跌倒在地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他從朦朧中悠悠醒來,火堆早已熄滅了,地窖中泛溢著颼颼寒意。 左斌翻身爬起,首先發現地窖中已經空無人影,霍人風、天玄道人、鐵鍋、藥液……一切他期望的人和物,全部不見了蹤跡。 他揉揉眼睛,又用力晃晃腦袋,回憶前情,竟像是一場噩夢,但是窖中油燈猶在,柴堆餘燼宛燃,分明又不是夢境。 那麼,天玄道人和那位黑衣老人霍人風又到哪兒去了呢? 他游目四顧,突在壁角懸掛油燈的窖牆上,發現兩行字跡,寫著:「毒人留此一宿,凡物皆染劇毒,此窖應即填閉,以免禍及人畜,南海毒人霍人風留字。」 左斌喃喃念著,懊惱無限道:「南海毒人霍人風?這名字好陌生,卻又是鐵錚錚的事實,可惜一次大好機緣,竟被我昏昏沉沉錯過了。」 猛地心頭一震,忖道:不好!一夜已盡,子時早過,那五位身受毒傷的人呢? 他瘋狂地沖出地窖,仰頭看時,天色果然已經大亮,這一急,真是非同小可,抹頭便向村中奔去。 茅屋裡靜悄悄地,燈火搖曳,油芯都將燃盡了。 左斌一腳搶進茅屋,迎門不見明塵大師,木榻上也不見羅英等四人,只有那村漢獨自卷臥在榻上,睡得正甜。 他心神皆亂,猛地一把抓那村漢後領,一下提了起來,厲聲喝道:「人呢?人到哪裡去了?」 村漢被他突如其來一抓,嚇得從甜夢中跳起,兩眼發直,愣愣說道:「什麼人?什麼人?」 左斌怒叱道:「昨天我叮嚀你看顧的五位病人,現在人到哪裡去了?」 村漢定了定神,方才恍然,忙道:「啊!你是問那位大師父一行五位客人?他們早就……早就……」 「早就怎樣了,快說!」 「早就——早就走了。」 「走了?」左斌暗吃一驚,怒氣稍減,代之卻是無限疑雲,問道:「他們病勢很重,怎會忽然痊癒了?」 村漢詫道:「先生你忘了麼?昨天夜裡,是你托一位道長送來的藥丸藥膏,小的遵吩咐替病人喂藥敷藥,不過才個把時辰,果然全都好了……」 左斌駭然,私下暗想,難道是天玄道人幹的?是以只好含糊點點頭,又問:「唔!那道長除了送藥來,還告訴你什麼話嗎?」 村漢道:「有的,他說先生跟地窖中那位客人原是老朋友,暢述別情,一時分身不開,特意叫他先送藥來,要小的招呼幾個女人幫忙,趕快替病人敷藥……」 「唔!還有其他話沒有?」 「道長臨去時又說:這些藥丸藥膏,只能制毒,卻不能解毒,服藥以後一百天內,不能妄動真氣,欲得真正解毒之藥,必須快往崆峒山去。」 左斌心裡略感一松,忙問:「你把這些話都轉告了他們?」 村漢道:「小的依言都轉告了那位大師父,那位大師父曾問先生,小的也依照道長囑咐,只說先生不望報償,已經走了,那位師父好生感激,賞了小的許多銀子,五人商議很久,天快亮時,才登程向崆峒山去尋解藥去了。」 左斌長長吐了一口氣,這才把一顆心放落下來,回想那南海毒人霍人風諸般行徑,一時竟猜不出他所說:「制毒不能解毒」的話,是真?是假?用心安在? 村漢見他默默不語,又關切地問:「地窖中那位老人家果真是先生老朋友麼?小的原不信那位道長的話,想不到藥丸果然很靈驗……」 左斌含混應著,從懷裡取出十來兩碎銀,給了村漢,說道:「這是那位老人家給你的,那間地窖不可再用,趕快封填了,別讓人擅自觸摸窖中物件,我也要走了,昨夜這些事,你要牢牢記住別告訴任何人!」 他孤獨地走出村子,一直有些迷茫的感覺,悵望群山,積悶難宣,腦海中總是翻滾著那詭異的南海毒人的影子。 山風拂過,他恍惚聽到那陰森而冰冷的哼聲:「鼉鼓三聲盡,西山日又斜,黃泉無客店,今夜宿誰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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