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心劫(24)_高庸

二四

　　徐鵰嘿嘿笑道：「讓我索性告訴了你吧！那冊武當傳教至寶《無字真經》，現在正在……」說到這裡，忽然警惕地住口，靦腆笑道：「在下忘了請問，羅兄和米倉雙燕是何關係？」

　　羅英爽然道：「初次相認，但卻有些淵源，徐兄如覺得不便賜告，那就不必說下去……」

　　徐鵰笑道：「咱們兄弟三條性命，皆承羅兄解救，現今又同困石室，說不定更要同做鬼門關夥伴，那冊《無字真經》，雖是武林至室，可惜將隨咱們四個人，永遠埋葬在這間石室中，現在別說講出來，便是奉送給羅兄，也只不過幾頁廢紙而已。」

　　羅英驚問道：「你的意思是說，武當《無字真經》，也在這間石室中？」

　　徐鵰道：「一點不錯，它現在就在我金大哥身上。」

　　羅英一怔，黑暗中雖看不出徐鵰的神情，但覺他語氣真誠，似乎不像隨口胡謅，可是，《無字真經》乃武當派傳教至寶，怎會到了窮家幫手中呢？

　　他本想再問問究竟，繼而一想，徐鵰說得不錯，《無字真經》縱然珍貴，此時此地，猶如廢紙，那麼，它是怎樣被窮家幫弄到手？也就沒有什麼值得驚異的了。

　　徐鵰未聞他出聲，又道：「羅兄莫非不信？」

　　羅英歎道：「信自然信，我只是覺得天下的事，往往奇怪得難以解釋。」

　　「為什麼？」

　　「譬如拿《無字真經》和禍水之源來說吧！有經無水，有水無經，皆屬徒勞，而徐兄三人既有真經，又找到了禍水之源，結果仍然一無所獲。」

　　「嘿！」徐鵰輕輕哼了一聲，似解嘲，又似不悅。

　　羅英繼續又道：「再說這部曠世奇書，今日此地，真如廢紙，誰又知道十年二十年以後，你我都化了白骨，再有人發現了這間石室，說不定又要在武林中掀起軒然大波了。」

　　徐鵰聽了，半晌不語，直過了頓飯之久，突然窸窸窣窣似乎在摸索什麼東西，然後沉聲說道：「羅兄，請你再將火摺子點燃。」

　　羅英不知他要做什麼，依言點燃了火摺子。火光一亮，卻見徐鵰臉色蒼白，渾身微微顫抖，手中緊緊握著一冊薄薄的絹冊，書面上赫然寫著八個篆體字：「三豐手著《無字真經》。」

　　羅英驚問道：「徐兄，你想幹什麼？」

　　徐鵰伸出顫抖的左手，沉聲道：「給我！把火摺子給我！」

　　羅英迷惘地把火摺子遞過去，徐鵰伸手來接，無奈雙眼個瞎，一時竟摸索不到，羅英道：「你要火摺子做什麼？告訴我，讓我替你做吧！」

　　徐鵰面上兩個血眼眶一陣閃動，緩緩道：「我要親手毀了它。」

　　「什麼？」羅英差點跳了起來：「你要燒毀《無字真經》？」

　　「不錯，趁咱們未死之前，我要燒了它。」

　　羅英慌忙移開火折，叫道：「不！你不能這樣，《無字真經》是武當祖師張三豐秘而未宣的絕世武學，你怎麼可以毀掉它？」

　　徐鵰冷冷道：「我本不願毀它，但是，我更不願讓它落在我無法預知的人手中。」

　　羅英憤然道：「絕代奇書，留贈有緣，又有什麼不好？你這樣想，未免太自私了。」

　　徐鵰哂笑道：「就算我自私吧！要是不自私，只怕『有緣』的人沒有來，那老賊卻會去而複返，曠世絕學，落在他的手中，豈不可惜可恨？」

　　羅英見他執意甚堅，不覺歎道：「書既是你們得到的，你必欲毀去，我自然不便阻攔，但一部奇書，被我燒毀，縱在九泉，相信你也難安心瞑目，火摺子也是你的，拿去吧！」說著，把火摺子向前一送。

　　徐鵰接火折在手，神情一連數變，淒聲笑道：「奇書！奇書！我一把火，斷了你這禍根。」

　　他一隻手擎著火摺子，一隻手握著絹冊，巍巍顫顫，以絹就火，細絹乃是易燃之物，刹時便熊熊燒了起來。

　　羅英看見，不由自主，暗暗發出一聲惋惜地浩歎。

　　正在這時候，石門上突然傳來「叮叮」兩聲輕脆的聲響。

　　羅英驀地警覺，呼地一口吹熄了火摺子，同時搶過絹冊用腳亂踏，沉聲道：「徐兄，你聽——」

　　徐鵰猶不知羅英為什麼搶奪絹冊，怒叱道：「姓羅的，你——」

　　才說到「你」字，石門外又響起「叮叮」兩聲輕響，顯然有人正用劍柄或鐵器，敲擊石門，尋找開門的機鈕。

　　徐鵰大驚，慌忙棄了火摺子，雙手在地上亂摸，失聲叫道：「我的真經？《無字真經》……」

　　羅英順手將那業已燒去三分之一的絹冊塞在他的手心，急聲道：「有人尋到這兒來了，你趕快躺在地上，裝作已死，不要動彈，我隱在壁角，出其不意，搶佔石門退路……」

　　徐鵰顫抖著道：「一定是那老賊又回來了……」

　　羅英道：「不管他是誰，石門一開就是生機，你趕快照我的話做。」

　　徐鵰卻緊緊拉著他的手，顫聲道：「羅兄，倘能出困，你萬不能撇下我們三人。」

　　羅英道：「放心，但你切不可露出破綻，這是我們唯一的生機了。」

　　徐鵰剛躺在地上，「叮叮」敲擊之聲又起，正由門下向上移動。漸漸接近那啟門機鈕，徐鵰忽又叫道：「羅兄，你在哪兒？」

　　羅英又好氣又好笑，沉聲道：「我在這裡動也沒動，你別叫好不好？」

　　徐鵰道：「羅兄，丈夫一諾，快馬一鞭，只要我們能夠脫險，這冊《無字真經》，咱們寧願奉贈羅兄。」

　　羅英黯然嘆息，忖道：「人生貪生畏死，自古不易。」窮家四殘，在武林中也算得有名人物，想不到臨危之際，竟然如此懦弱，於是，柔聲說道：「你儘管放心，《無字真經》對於我無益，但是我答應你，一定不會拋下你們三人獨自逃生就是。」

　　正說著，石門上「哢」地一聲機鈕響，緊接著，「隆隆」之聲已起。

　　羅英探臂撤出短劍，轉時將劍身貼藏身後，微一晃肩，閃到石門左側，屏息靠牆而立，徐鵰也閉住呼吸，倒臥地上。

　　隨著「隆隆」之聲，那兩扇既厚又堅的石門，緩緩向左右縮退開去，一縷亮光，透射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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