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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四


  明覺聲調含有欣歡地說道:「方丈,咱們剛剛渡過松林,想不到林外竟然另有天地,」

  忘我方丈殘眉一皺,急聲間道:「明覺,你說我們剛剛才渡過了這片松林?」

  「是呀,方丈,林邊就在方丈您身後不足兩丈的地方。」

  忘我方丈聞言不由驚哦出聲問道:「我卻覺得遠在半裡來路之上,已有日光下射,難道不是?」

  「方丈說得對,這半裡多的來路上,松樹盡禿,因此難蔽日光的透射。」

  忘我方丈聲調急促地問道:「你說什麼,明覺,松樹盡禿可是真的?」

  明覺沒有想到忘我方丈會如此焦急,立刻答道:「弟子認為大概是野燒而致,所以……」

  他話還沒有既完,忘我方丈巳接口說道:「快些去輕輕拭摸一下禿了的樹幹,有什麼不對的地方趕緊告訴我。」

  明恒立處適正接近禿幹邊沿,聞言立即走到一株禿枯松樹之下,輕輕用手一摸一推,豈料禿幹早巳枯朽,竟然隨手而頹,化成了極細的木粉,緩緩地散飛飄落到地上,久久始停!

  明覺和明修不禁目瞪口呆,明恒也傻傻地不知如何才好,忘我方丈聽到些許奇異響聲,揚聲問道:「是什麼東西散落飄墜到地上了?」

  明覺等不由心佩老方丈聽覺的靈敏,明恒答話道:「弟子摸推一株枯松禿幹,不料全株禿下觸之皆已頹散成粉!」

  忘我方丈立即吩咐明恒抓了一把木粉給他,他仔細地用手指揉搓了半晌,又舉到鼻端微嗅,立即揚散地上問道:「明覺,适才你說『另有天地』,是不是看到了奇異的花朵?」

  明覺聲音又轉變為欣歡地說道:「方丈說得一絲不假,現在距離咱們兩三丈外,就是一片無際的花叢,金色的,黃色的、紫色的……」

  忘我方丈神情大變,猛一跺腳說道:「明覺,花放豔彩,怪道的是有莖無葉,似虛植在一片茫茫浮霧之中,日光映射其上,現出無法形容的奇異彩霞,可對?」

  明覺連聲應對不止,忘我方丈悲歎一聲說道:「咱們生死尚且不知,你們聽好,立將氣穴自閉,不准喘息,火速由來路退下,最好是解下紮帶,彼此系於腕上,快!」

  明覺明修明恒雖不知忘我方丈何故突出這些言語,但卻無不遵命而行,刹那彼此已成串連的佇列。

  忘我方丈上步俯身緊抓住了最後明恒的僧衣說道:「明覺帶路,莫呼吸,莫停頓,快走!」

  明覺聞聲飛身,明修明恒亦步亦趨,忘我方丈壓後,師徒四人如一串飛蝶般,疾如流星退馳回程。

  剛剛越過了禿幹到達另有枝葉松針的古松時候,明恒突覺心頭發慌,呼吸已然感到有些窒息,

  再行片刻,他霍地想嘔,不料嘴巴虛張幾次之後,頭頂如遭雷轟,嗡地一聲耳鳴,立即暈倒不醒人事。

  明覺明修才待停步,忘我方丈已俯身抱起來明恒,對明覺叱道:「閉口速行,不准換氣!」

  明覺明修不敢不遵,仍然飛身疾縱前行。

  忘我方丈抱扶著明恒,身法仍比明覺明修快了不少,他們師徒風馳電掣般眨跟越過了光禿的那片松林,身後卻傳來異常的聲音,似瀟湘夜雨,若潑喇水聲,接連不斷始終未停!

  明覺明修也已發覺異聲,不由回顧身後,只見那些峙立於他們疾縱飛行兩旁的禿枯朽幹,一株株連接坍頹,是故發出奇異的聲音。

  忘我方丈料知原委,那些禿枯了的松樹,早巳被一種奇毒的東西觸腐朽爛,只因此處日夜無風無雨,故而株株仍能峙立不頹,如今自己師徒飛身疾行,四人所帶出來的風勢甚大,致將枯樹朽幹摧毀,因而株株連接坍散。

  一口氣疾縱出了這片廣大的松林,回到了最初順藤下壑之佇立的地方,再也無法閉住氣了,明修當先急吐猛吸,豈料一口氣尚未吸完,身形一晃,搖搖向前走了兩步,就昏死過去。

  明覺繼之換氣呼吸,尚未到達平日自如的地步,巳覺心頭漲悶,雙目極端酸懶,不由色變,急忙地對正在替明恒服藥的忘我方丈說道:「方丈,弟子已中暗算……」

  他話未說完,忘我方丈已厲聲叱道:「閉口靜心,火速以玄門靜功自療奇毒,然後等我代你救治!」

  明覺竟末應聲,立即強自按捺下所有的意念,摒除一切苦痛於不顧,趺坐地上用起功來。

  忘我方丈替明恒明修服下隨身所帶的靈丹之後,立即點拿了他倆的穴道,這才走向明覺。

  在走動的時候,他巳自己一連服下了三丸靈丹,所餘只有兩粒,全都放於明覺口中,他就在明覺的身後跌坐,也用功療起毒來。

  忘我方丈功力深厚,移時已覺心胸舒暢多多,立即緩緩站起走向一旁,手摸著了一塊巨大的岩石,逐蹲于石後淨解。

  餘毒下淨,忘我方丈卻已感到有些虛弱,不禁嘆息一聲,雖說他僥倖功深體強而所服靈丹又具奇效,但卻也須好好將養幾天,才能恢復元氣。

  明覺此時已用玄門心法逼出了一身臭汗,神智漸覺清朗,忘我方丈以手撫摸著他的額頭說道:「不礙事了,你覺得要想方便的時候,也就是餘毒已下的時候,方便之後,只是體力減退些許,然後再以玄功靜坐,等周天自循之後即能恢復,明修和明恒卻非好好療治不可……」

  他話剛說了一半,明覺已霍地站起步向遠處,移時回轉,果如忘我方丈所說,毒雖已解卻體弱至極。

  師徒只有先將體力恢復,然後救治明修明恒,遂仍然相背膚坐,不再言動。

  自晌午到傍黑,忘我方丈和明覺方始醒來,時節雖是暮春,但是山中仍然寒冽,所幸絕壑無風,尚能耐得。

  忘我方丈嗟歎一聲說道:「明覺,設若你要能在我們剛剛走到那些禿枯松幹的時候就對我說明,那就不會遭受這一場危厄子!」

  明覺含愧地答道:「方丈,這是什麼毒物,如此厲害?」

  「瘴氣之毒,這絕壑之中的瘴毒,並非普通可比,名為『七彩蝕骨瘴』,所幸此間無風,我們又末踏上瘴毒重地,否則就難望生存了。」

  明覺事後思憶,仍然難禁顫凜,低聲說道:「方丈,明修和明恒怎麼辦?」

  「目下只有先找一個可供宿留的山洞,然後動手醫治。」

  「那……明覺立刻四外探看一下,方丈您請休息片刻。」

  明覺說著才待站起,忘我方丈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側耳仔細地聽著,刹那,忘我方丈低悄地說道:「明覺,事情太怪,此處竟然會有人來,我故作和明修明恒一樣昏死臥地,你也減去幾成功力,像是受毒甚深似的,因為來者敵我難知,心性難測,沒若我仍然假死,就是任你自主去和來人周旋,否則我自會故作乍醒來應付對方,來人若問我等至此的原由,無妨推在老衲身上,當心,人來了。」

  忘我方丈話說完了之後,果然故作昏沉不醒臥於地上。

  明覺亦暗自留心,雙目斂去神光,靜待變化。

  移時,兩條瘦長的人影,腳不沾塵般飄到了明覺的身前。

  明覺無力地抬了抬眼皮,其實他卻是在暗中打量這兩個奇特而詭譎的人物。

  這兩個人都是禿頭而無須,因此很不容易看出年紀大小,但是從那千浪百紋的皺臉上面,明覺知道他們年紀必然很高。

  左面那個一張吊客臉,殘眉,薄而大的一張嘴,令人一眼就能看出是個奸猾狡獪而貪暴的人物。

  右面這一個,長著一張虛胖的腫臉,一對靈活而小的眼睛,遠遠分開的兩道八字眉,厚嘴唇,神色冷酷,望之不似恬人。

  這兩個陰陽怪氣的人物,都不開口,直愣愣地看著明覺。

  明覺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氣,才舉起手來,指指明修明恒和身旁假作昏死的忘我方丈說道:「貧僧等皆已中瘴毒,幸遇兩位施主,懇祈兩位施主行些方便。」

  這兩個怪人動都不動,也不開口,仍然是直愣愣地呆看著。

  明覺衰弱地嘆息了一聲又說道:「貧僧帶有療毒的藥物,已代其餘的師兄弟們服了下去,只惜體力不支,又無休歇地方,如今幸遇兩位施主,請能恩賜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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