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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一


  章性初聞言,手摸著鬍子接話道:「現在應該改為『鬼門關大開,逃出了兩個餓死的老鬼』,才恰當些。」

  及哮天聞言再次縱聲大笑起來,久久之後突然說道:「老二,你的書比我讀得多,記得古人曾有『失節事大,餓死事小』和有人『不為五斗米折腰』的佳話。

  看來咱們是平常的普通人了,僅僅兩頓飯沒吃到口,目睹酒肉之後,竟變成了餓死的老鬼一般,真真是羞煞了人。」

  章性初微笑著播頭答道:「依小弟看來,『不為五斗米折腰』者,是家中薄有良田,否則的話,妻兒索食,何可以供?

  「況前賢曾有『死有重於泰山,也有輕如鴻毛』的示訓,讀書人深明此理,怎能為著忍不下折腰之氣而就死呢?

  如此之死,豈非『輕如鴻毛』?像昔日那位『不吃嗟來之食,終於而死』的古人,前賢不是曾經說過『其嗟也可去,其謝也可食』嗎?何況孟老夫子曾說『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

  及哮天沒等他的話完,大笑著擺手說道:「夠了夠了,叫你這麼一說,咱們今天是吃對了?」

  「自然是對,姑不論這留下酒肉的人是准,事先你我並不知道,渴則飲,饑則食,乃人之天性常情,若以『失節』相罰,『餓死』為許,小弟敢大言一句,天下恐怕沒有一個乾淨人了!」

  及哮天聞言至此,仍然含笑說道:「多讀書果然有些好處,聽老二你這樣反正比說一番之後,如今我也覺得這酒肉是吃出道理來了。」

  章性初一旁立即接話道:「這酒肉是吃得的,不過吃相嗎——不大好看。」

  話說到這裡,他兩個不由得又哈哈大笑了起來。

  片刻過後,及哮天突地悄聲道:「附近好像無人在暗中窺探你我。」

  「小弟也曾藉說話的當空,晴以『天聽』之技相試左右,果如大哥所說,咱們有些疑神疑鬼了。」

  「不管這些了,趁此酒足肉飽,歇息一下再說。」

  「小弟之意與大哥相同,前途還不知道有多少難關呢,養足了精神,也好應付這些未來面難知的事故。」

  他倆是想到就作,各自散開了一捆松枝,立即跌坐其上,閉目闔睛,靜靜地調順真氣,用起功來。

  長坐開始,尚難即止,趁此且說那老梟婆端木雲。

  端本雲闖過迷陣,擊退白猿,誤打誤撞地跑進了那間怪異的靈堂,幸而又誤取了壁上的寶劍,方始到達一座書房。

  她無心地將書案上的鎮尺推開,很隨便地合攏書案上那本書籍,赫然發現封面上四「歸宗秘技手抄」六個大字!

  心中的喜慰和興奮,實非言語所能形容,她幼時即聽老父說過,武林中,約三百年前,有一位奇異的人物,天賦無人能比,

  聰慧無倫而機緣福澤深厚,竟將武林各振的秘技完全學得,自封于一處絕穀之中,精究個中奧妙變化,而創「歸宗秘技」,如今巧睹此書,怎能不喜。

  因此她非只暫時拋下了此行的目的,並且遺忘了餓和渴,坐於玉墩之上,仔細地閱讀此書。第一頁上僅有一句警語,那是

  「仁為人之本,勤乃業之精。」

  她暗自點了點頭,順手翻到下一頁。這次她竟皺起了眉頭,原來第二頁也是一句警言——

  「粗心大意,不可教也!」

  端木雲傻了,徽怔之下,立即又揭到第三頁上,她目睹第三頁的字句之時,不由又氣又惱,那句話是——

  「天下量笨的東西就是你!」

  她一睹氣,一頁頁地翻下去,這遭更有意思了,下面竟然張張俱是白紙,不過因為年代久遠的關係,紙色已呈黃褐,她皺眉自忖,剛剛是什麼原故,吸引自己推開鐵尺,取閱這本書來的呢?

  原來就是因為自己偶然瞥目案頭,發覺鐵尺所壓著的這本書中,那一頁並無字跡,才好奇地走了過來。

  如今已知上當,不由氣惱至極,「啪」地一聲將書扔在案上,似乎氣尚未出,一聲悶哼,再次將書抓了起來,兩手合力,左右一擰,她要把這本騙人的怪書撕個粉碎,以解胸中的悶氣。

  哪知竟然沒有擰動,她越發火了,想都設想,加了二成手勁,再次撕擰,誰知依然沒有把書撕毀!現在她覺得驚詫起來了,這才仔細地觀察這本撕不破的怪書,方始發覺並非用紙裝成,而是一種皮革所制。

  端木雲冷笑了一聲,自忖難怪不用真力撕不動它,想到此處,霍地右臂貫上了三成真力,她有心再試上一試。

  恰當此時,心中突然掠過了一個疑念,不自覺地雙臂鬆弛了下來,她暗中自問,誰肯費這多的周章,訂成一本專為愚弄別人

  的皮書呢?不會!那又為什麼不見其他字跡呢?她實在想不通這些,不由犯了女人的小性,自語道:「老婆子帶起你來,等見到我那老不死的老頭子,叫他費點心機去猜猜,你若真是一事無用的東西,遲早總有一天,老婆子把你粉身碎骨撕成一片一片,然後揀個風大的日子,使你屍骨揚飛!」

  這老梟婆犯了脾氣,真是凶得可以。說著她果然把這本怪書,卷放在了腰囊之中,並且還拍了拍皮囊,大有「看你哪裡逃跑」的意味。隨即步向壁間的書櫥,她覺得在這兩大櫃書籍之中,必然有奇異而有用的卷冊。

  哪知失望了,那些書,大都是經詩詞賦和哲理甚深的古物,間或有一兩本是關於武技的,也是極為普通,自己早已讀過的東西,她賭氣猛力闔上櫥門,倍感失望和無聊,她不由感覺到了勞累和餓褐。

  頹然坐於玉墩之上,勞累自可休息,渴餓卻是無法可想,人就是這麼怪,越是無法得到的,卻越是想之不已。

  她無法不想,更難以安心歇息,自忖這總不是個辦法,終於讓注意力,加在了這間書房的佈置方面,這樣至少可以暫時拋開心頭的煩悶,也不會去思索那目下無法辦到的種種事情。

  於是她順手將案上的水晶鎮尺取下,一面不停地反復把玩著,一面靜靜地再次注意這間書房中的擺設。

  陡地腦海中起了疑團,不由沉思起來。

  她剛才再次注意擺設物件的時候,當先入目的就是案旁左首那架落地的高燈,因為她是斜坐在玉墩之上,而將右臂架靠在書案上面,那架落地高燈,和宮形的八角燈罩。很自然的成為他第一眼所看到的東西。

  适才乍進書房的時候,並沒有注意到這架高燈有何奇怪之處,如今端木雲卻發覺這架高燈不甚需要了。

  自進不歸穀,被果慧禪師安置于洞府之後,不論洞中的石室,還是內行的甬道,都是自生光亮皆無暗處,久之見怪不怪,習慣了反而並不覺得有啥稀奇地方,自然,她也根本沒去多想其中的原故何在。

  這間書房,光亮依然,因此似乎並不需要這架落地的高燈,如今在她看來,高燈除掉配合擺設之外別無用途。

  端木雲想到這裡,很自然地俯身看子一下這架高燈的燈檯,卻皺起了眉頭,燈檯上插著一枝藍色的巨燭,已燒殘過半,粗如小兒臂膀,約計未曾使用以前,其全長至少應在二尺左右。

  燭心有黃豆般粗大,色為深紫,端木雲雖說久行江湖,怪事看得不少,但這紫心藍蠟的火燭卻是第一次見到。

  當她偶然發覺高燈實際並不需要的時候,本心是要追索自然光亮的來源,但是在她看到這奇怪顏色的蠟燭時,卻改變了初衷,皺著眉峰,沉思不已,反復自問這支蠟燭為什麼是藍色的?它又有什麼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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