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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天成話說到這裡,怪客已接口說道:「我知道這件事,後來呢?」

  「後來歐陽兄窮搜無功,曾與我老花子及和尚相商,三人分向天捱海角,喬裝改扮,不得老賊不止!

  並且相約,此行不計年月,不達目的不休,但卻必須追查出老賊的根本所在,並不得獨力下手,這是誠恐老賊手下那幫惡毒黨徒漏網的原故,不論何人,偵得詳情之後,在西湖『靈隱寺』中相候其餘兩位,每年『中秋』前五日,靈隱寺一會,除共同歡渡佳節外,井將所得意見彼此交換。」

  「然後我等三人,立即分途,這樣一年又一年,大約是第四年的中秋節前,和尚先我們到達了『靈隱寺』。」

  「不錯,那是因為我和尚游名山,探訪『九子一劍』雷嘯虎的下落,在無心中,得到了他隱身的地點,然後我親自偵察無訛,無法按撩激動的心情,立即趕奔西胡,因此比往年早了半個月。」

  聖僧說這些話的時候,仍然有些尷尬神色顯露出來,似乎他對一個世人稱之謂「聖僧」的和尚,竟無法按捺住驚喜的心情,覺得非常羞慚。怪客卻毫無所覺,只在專注地聽,異丐聽聖僧說完先到的原由之後,接過話鋒說道:「我老花子是在相約中秋前五日的早一天,到達寺中,和尚當然先把巧得雷嘯虎藏處的事情告訴了我,我老花子,也是大喜過望;然後就在西湖靜等著歐陽兄的駕臨,以便共商大計。

  豈料直等到中秋節後的第七天,歐陽兄仍然沒有到來,我倆不能再等,遂留了一封信柬,煩寺僧候歐陽兄駕臨時轉交,然後我與和尚,就動身趕赴雷嘯虎隱身的地方,準備拼盡全力,誓誅此獠。」

  「哪裡知道等我與和尚到達雷嘯虎隱身地方的時候,雷嘯虎那座銅牆鐵壁似的山寨,卻只剩了殘瓦斷垣……」

  怪客聽到這裡,卻冷冷地接問道:「不像是遭遇到意外的樣子吧?」

  米天成聞言一愣,瞥了天覺一眼,皺眉答道:「當時我曾與和尚仔細地搜索過現場,看不出曾經發生過類似爭搏等意外的痕跡來,卻像是……」

  怪客再次突然接口道:「卻像是雷嘯虎自己縱火焚毀了山寨,對嗎?」

  米天成和天覺,聞言又一愣,怪客卻突轉話鋒,追問後情,

  異丐長籲一聲,才低低地接著說道:「果然像老兄弟所料斷的一樣,山寨似是雷嘯虎下令自己黨徒所放火焚毀的,因為有幾處地方,明顯地現出來是由內部著火而焚燒的痕跡,我跟和尚無可奈何之下,只好回轉西湖,歐陽兄仍然沒有去過。」

  「但卻有一件事情,令人欣慰,自此之後,江湖上竟然失去了雷嘯虎的影子,直到現在仍然沒人再見到過他。」

  怪客笑了,是一種聲音特別而難以形容的輕蔑笑容,異丐和聖僧都已暗中不悅,他倆認為怪客不應該露出這種令人難堪的笑聲,但卻都沒有說什麼。不料怪客笑聲過後,卻說出了一句使異丐聖僧驚駐至極的話來,他說道:「老哥哥們,我至少應該是所謂『直到現在仍然沒人再見到他』之中的唯一例外者,我見過雷嘯虎!」

  「什麼?老兄弟你見過雷嘯虎,他現在何處?」聖僧與異丐不約而同,驚問此言。

  怪客微然一笑,卻不回答這句問話,反而又說道:「老哥哥們可能猜到,您兩位在靈隱寺中片候那歐陽子規的時候,他在何處和他正在幹些什麼嗎?」

  「不知道,後來大家又碰了頭,老花子曾經問過他,他只是搖搖頭,笑一笑,並沒有回答。」

  怪客聽異丐這樣答覆之後,卻突又震聲說道:「我知道!」

  米天成急了,立刻揚聲說道:「喂!我說老兄弟,咱們別打啞謎好嗎?要俾你這樣突發寒熱似的一冷一熱,我老花子非急出病來不可!老兄弟你倒是還知道些什麼,何不痛痛快快說個清楚,幹嗎像現在這樣一松一緊的用話吊人的脖子?」

  怪客哈哈一笑道:「就是老哥哥你不問,我也要說,您兩位在靈隱寺中苦候那歐陽子規的時候,他正在雷嘯虎的隱秘山寨中作樂,假設聖僧在發現雷嘯虎山寨之後,不急急地趕回西湖,能在暗中多等幾天,就會親眼目睹歐陽子規高坐於議事堂上,極盡聲色享樂能事的那種種模樣了。」

  米天成聞言突然暴怒,倏地自石上站起,手指怪客厲聲說道:「老花子與和尚,看你像個慷慨的英雄人物,不恥相交,說實話,很看得起你了,誰知道你卻是個誑言無知的東西,歐陽兄任有多大的錯誤,也斷然不至於身踞雷賊的議事堂上,盡聲色之娛,作雷賊的上賓,你年紀甚輕,既非目睹之事,理當解得真情之後再下斷語,今……」

  ◇第四十二章九子血燈

  怪客聽異丐怒言叱訓到這裡,竟然仰頸哈哈大笑了起來,越發惹得異丐性起,厲聲吼道:「有什麼好笑?無知的蠢東西!」

  怪客突然面色一正,也揚聲喝道:「老哥哥口口聲聲,說我未經目睹之事,理應解得真情之後再下斷語,如今我斗膽反問老哥哥一句話,當年那歐陽子規,坐于雷嘯虎的議事堂上,極盡聲色歡娛事時,老哥哥你可曾在場?」

  「你這簡直是莫明其妙的問法,我老花子根本就不信歐陽兄有那等不堪之事,卻又怎能像……」

  「老哥哥何必這般激動,怎不沉著一些,我只請老哥哥你回答我所問的話,是否莫明其妙,少時我自有交待。」

  「那時候我與和尚在靈隱寺中,花子是人,非鬼非神,既無出舍之魂,複無分身之術,我不會在場!」其實老花子只要回答一句『我不在場』就成了,可是他因為非常生氣,才出言諷刺。

  怪客並不理會這些,點了點頭,正要再次開口說話,誰知道老花子卻突然像是想起什麼大事似的,又急急地說道:「喂!我老花子對剛才所說的那句話,要解釋一下,所謂『那時候』這三個字,是指你所說歐陽兄在雷嘯虎山寨作樂時候說的,我老花子卻並不承認有這等事情,自然也否認有『那時候』。」

  怪客聞言止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老花子一生氣,卻又猛咕叮地坐到青石之上,聖僧天覺卻面無二色,似在沉靜地聽著兩個人的話語,看上去他到現在,心中尚無是非的判斷,怪客在笑聲止住後,再次問異丐道:「既然那個時候老哥哥並未在場,自然也是沒有親眼目睹了,老哥哥教訓我說,未經目睹之事,理應解得真情之後,再下斷語!昔日歐陽子規妄行之事,老哥哥並未目睹,更未解得內中真情,卻怎地就敢下斷語,說那歐陽子規,斷然不至於高坐雷賊議事堂上,窮聲色之娛呢?」

  異丐聞言呆了一呆,只說出了個「這」字來,就訥訥再難相繼,臉上由生氣的煞白色,變成了豬肝紅。

  怪客這時卻用含著真誠並激動的語調,接著說道:「老哥哥請勿氣惱,就因為您這個樣子,才越發顯出來那種俠義仁厚至誠的天性,令人從內心敬佩。」

  米天成卻突然俯首喟然長歎了一聲,悠沉地說道:「言多必失,老花子百歲高齡,今日竟而……」

  怪客知道他要講些什麼,雖是今朝彼此初會,短短的有限時光,怪客卻已摸透了老花子的脾氣,若要叫老花子說完了喪氣話,他就會跺腳而去,故而怪客不能不截斷老花子的話鋒,老花子吃僵,只要能說得老花子動了義氣,天大的事也必然是「雲霧散盡見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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