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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豈料及哮天念頭剛剛轉到這裡,假夢生卻已適時發話詢問,不由及哮天不暗中慚愧,竟即含笑道:「閣下所救之人,乃我夫婦義孫,适才因追傷他之人而暫離片刻,也曾吩咐看家黑犬守護……」

  及哮天話剛說到此處,假夢生已轉身拱手接口問道:「如此說來,老丈是東川犬叟及老英雄了?」

  及哮天聞言先是一怔,隨即想到臥地不動的四條靈獒,才恍然大悟,不過他對這年輕人物的博聞,卻也非常佩服。

  立刻拱手還禮含笑答道:「老朽之人,怎敢當少俠客這『老英雄』三個字的稱呼,我正是及哮天,這是老伴兒端木雲,敢問少俠……」

  假夢生卻在此時接口又問道:「那掌傷令義孫之人,可是歐陽易?」

  及哮天感歎地誇讚著說道:「少俠客真使老朽心服口服,僅僅看到小義孫所受之傷,即知必然是歐陽易所為,極目武林之中,想還……」

  假夢生又沒容他說完,含笑接口道:「老英雄過份謬贊小可了,令義孫寒毒雖已化淨,卻需數日妥善休養才能復原如初,請即助他真氣暢行經脈百穴吧。」

  及哮天連應了三個「是」字,然後慨然說道:「老朽不尚空言,拯救小義孫之肝膽俠腸,更非一謝可報,敬請小哥兒示下名姓,容及哮天夫婦……」

  他這句話尚未說完,假夢生已一笑說道:「武林中人管武林中事,包括路見不平和救助傷患。既是本份自然應該,老英雄為當代奇俠,萬望莫以世俗之輩視我,則小可生受多多。謝報二字,再也休提,小可前途尚有急約,即刻告辭。」

  說著就要動身,始終不言不語的端木雲,此時卻攔路說道:「施恩不望人報,雖是丈夫胸襟,受恩而不思報,卻系小人行徑,我夫婦又怎能不請尊客賜下名姓就去?」

  假夢生暗中眉頭一皺,已將功力提起,含笑揚聲道:「並非小可不情,實有難言之隱,恕我放肆!」

  話聲才止,倏地騰身飛起,若寒夜流星,一閃已經越過及氏夫婦遠射數丈以外,再騰倏落,形影已消失在暗處。

  及哮天感歎一聲,將靈獒穴道拍開,親自捧抱著梅夢生,端木雲和群獒在後,一起找尋宿處去了。

  次日絕早,一處孤峰半腰,在那塊十丈平滑的磐石上,有兩人一獸,獸是昨夜的熊狒,人是假夢生和禿頭老者。

  假夢生正在對禿頭老者,陳述昨夜之事,剛好全部說完,禿頭老者點著頭,沉思有頃才說道:「難怪我在熊狒洞外等了你那麼久,原來你和及哮天夫妻已經見了面,為了等你親自擒這畜牲,歐陽易幾乎喪命。」

  假夢生哼了一聲道:「說來也許是報應不爽,歐陽易怎地這般湊巧偏偏躲到熊狒洞裡醫傷,若是您進洞稍遲一步,他算毀了!」

  禿胖老者皺了皺眉,瞥了假夢生一眼說道:「您似乎非常怨恨歐陽易?」

  假夢生低下頭沒答話,禿胖老者感慨地說道:「其實他也非常可憐,想當年……」

  假夢生似乎不喜歡聽老者說下去,接口道:「您老人家還是先說說擒獲熊狒的事吧。」

  禿胖老者又瞥了假夢生一眼,緩緩說道:「我在洞外等你,久不見人,這畜牲虎踞石洞正中,似知我若進洞,它必難倖免,故而怪目瞬都不瞬的看著我。」

  「那知適時你正醫好及家孫兒的傷勢來到,我僅偶一回顧,這畜牲竟然乘機閃到洞角,當時我尚在懷疑它要幹些什麼,驀地聽到有人的急促呼吸之聲自洞角傳出,才知不好,幸而進洞恰正合適,否則歐陽易必然真力虛脫而慘死。」

  假夢生點頭說道:「如今我已救過他的性命,恩既已報,怨也能……」

  禿胖老者不容假夢生話罷,冷冷地沉聲說道:「我指示你進洞救他,卻不是為著你報恩之後可以復仇!」

  「那,難道說罷了不成?」

  「你救及哮天的義孫,是否存著令對方報恩之心?」

  假夢生正色答道:「晚輩決無此意。」

  禿胖老者慈祥地點頭說道:「我老頭子自然知道你決無這種意念。」

  「那,那您又怎地說我有……」

  假夢生反問老者,話尚未完,禿胖老者已擺手制止他再接說下去,也正色地問道:「教人性命,施人恩惠,若望得報,已非丈夫應為,我來問你,那麼救人性命,所為卻是便於自己復仇,莫非這倒應該?」

  假夢生俯首無言可答,禿胖老者喟歎一聲接著說道:「佛家講究『因果』,儒家首重『恕』道,令尊令堂所受雖慘,但歐陽易卻也是個苦小子!昔日仇怨,大錯只在一人,這人既不是那司徒雷,也不是你祖父梅浩然,更不是歐陽易,可惜當時……」

  假夢生皺眉接口問道:「這人是誰?昔日先祖父等人又因何成仇?」

  禿胖老者再次嘆息一聲道:「說來話長,言之尚非其時,我老頭子只能告訴你事實的結論,那就是令祖和司徒雷並沒做錯,歐陽易雖錯,可惜他至今不知錯在哪裡,好在當年那段未了的公案,即將終結,至時你自會知曉。在『不歸穀』的啞謎尚未揭示之前,我老頭子不准你向歐陽易尋仇,望你切記,令堂現在神鴉崖下的一座古廢寺中相候,你可前往會合,以你目下所得絕技,或可應付得了未來的變故,好自為之,」

  假夢生似感意外,低聲說道:「您就要和我分手?」

  禿胖老者含笑撫摸著假夢生的長髮道:「人生無不散的聚會,何況再見並非無期,歸問令堂安康,並代我禿老頭子寄上一語,請她莫忘昔日之言。」

  說著他抓起那只熊狒,向假夢生頷首一笑,身形躍起,如騰雲的白鶴,在半空略以盤旋,疾射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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