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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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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雖然不願相信許成的話,但卻深知竺君儀秀麗溫婉,一向跟陶羽同行同止,加之陶羽身負重傷;突然不辭而別,難道他和竺君儀之間,真的有著不尋常的感情? 女孩子的心,本是多疑善妒的,何況,那竺君儀和陶羽非親非故,一個年輕女孩子,肯跟著他跋涉奔走,如非有特殊情感,焉能致此? 疑雲一起,竟越想越覺得可怕,難怪他趁自己倦極熟睡的時候,悄然離去,難怪在自狂奔一日一夜,連他影子也沒見到。也許他此時正跟竺君儀依偎昵喃,妾意郎情,淩茜一陣心酸,不期然竟覺得楊洋和許成的話,有幾分可信。 但她仍然極力壓抑住心頭酸楚,裝得若無其事地淡淡一笑,道:「他跟竺姑娘好,是他自己的事,我要尋他,是我的事,這兩件事根本毫不相關,謝謝你們的好意!」 說到這裡,眼圈一紅,蓮步如飛,直向山谷外疾奔而去。 「海天四醜」互相遞了個眼色,並未出聲攔阻,等得淩茜去遠,四人低聲密語一陣,竟也悄然躡蹤馳出幽谷。 淩茜出得幽谷,天色已近黃昏,仰望天際,紅雲似火,她長長嘆息一聲,忍不住熱淚滾滾而落。 她生平第一次為一個男孩子流下眼淚,也是第一次嘗到感情的苦酒,雖然那只是幾句中傷的言語,但到了她心中,卻化作一團陰影,籠罩掩沒了她一向澄明的理智。 現在,她更加迷失了方向,悵惘癡立著,不知該向何處去才好! 日影西墮,遍山紅霞,歸鴉爭鳴中,只聽她低聲喃喃自語:「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的……」 自語中,淩茜失魂落魄地信步而行,腦中一片混亂,她只有一個願望,那就是找個冷清清的地方,好好讓自己沉思一夜。 從黃昏走到黑夜,從山谷走到峰頂,不辨方向,不辨途徑,只是隨心所欲地走著。 夜深了,山中的寒露浸透了她的衫裙,但她毫無所覺。仍是如癡如呆,在亂石草徑中亂走…… 忽然,漆黑的夜幕中,閃出一團火光。 淩茜矍然驚覺,發現自己已走到一座小山之下,山頭上火光閃耀,幾個人影,正圍坐在—堆熊熊火堆邊。 火堆上烤著食物,陣陣油香,飄溢到山下來,使她忽然記起已經一天一夜未進飲食,頓時升起一陣難耐的饑意。 她抬頭望瞭望山頂,正猶豫著是否上去討一些食物裹腹。 不料就在這時,山頭上隨風飄送下一陣人語:「竺姑娘,別難過了,如果他真的被八卦掌郝履仁他們擒去,廖五姑一定會知道的,咱們明天就去魯西分堂尋廖五姑去……」 淩茜心中猛可一動,連忙凝神傾聽,山風過處,僅聞嚶嚶低泣,語聲竟告中斷。 過了好一會,才又聽到另一個聲音長歎著說道:「你放心吧!陶大哥吉人天相,決不致有什麼危險,等找到他時,我一定要把這件事詳詳細細地告訴他,相信他一定不會虧負你的……」 淩茜駭然一震,原來這聲音,竟是秦佑。 她機伶伶打個寒噤,一股莫可名狀的滋味,從心底升起,說不出是酸?是苦?是鹹?是澀? 秦佑要告訴陶羽什麼事?陶羽又有什麼虧負她的? 這一刹那,她突然體會到人生,感到自己在頃刻間化作浮雲,化作輕煙,在空中飄忽擺蕩,尋不到一處可資沉落的實地。 而且,靈魂與軀體也仿佛分開了,她的靈魂已經奔上山頭,一把拉著秦佑,哭喊著要他說出「那件事」,究竟是什麼事?然而,身軀卻立在山下,一動也沒有動。 臉頰上癢麻地爬滿了淚痕,她也懶得去拭擦,只是如癡似呆地直立在黑色的陰影下,既恨又悔,既羞又愧,少女的尊嚴,純真的柔情……在這一瞬間,被無情地撕扯成碎片,隨風而散。 她不是善妒的女人,卻也有女孩子太重視「完整」的癡念,她初次把感情付託給一個心目中的人,不想卻落得如此可悲的下場。 可是她隨而又暗自頷首,忖道:「他何嘗對我表露過一絲愛意?空虛的憧憬,只不過是我自己一個人的幻境罷了,既然他已經情有所鐘,我應該成全他,所幸為時尚早,還沒有到無法自拔的地步……唉!中原既無可留戀,何如歸去,桃花島的如錦桃林,海濤沙灘,不是一樣可以消遣似水年華?」 懷著一顆破碎失意的心,淩茜像幽靈般移動步子,悠悠蕩蕩地離了山腳。 山頭上火光依舊,偶爾傳來一陣低沉的人語,也偶爾飄來一聲嘆息! 那嘆息像是特別為她而發,其中竟似包含著無限的同情和譏嘲…… 她忍不住熱淚如泉,喃喃歎道:「回去吧!回去吧!回去吧……」 步子越來越快,轉瞬間,便消隱在蒼蒼夜色之中。 好像是追尋什麼,又像是逃避什麼,總之,這世界已離開她越來越遠,也越加渺茫得不可捉摸…… 恍恍惚惚,晃晃悠悠,好容易出亂山,尋路回到那座古廟,已是三天以後了。 淩茜行到廟門,猛抬頭,見門前侍衛竟已換了桃花島新來的紅衣高手,微微一驚,腦中似乎清醒了許多,迷惘地問道:「咦!你們也到中原來了?」 十二名紅衣大漢一齊躬身,道:「公主玉駕回來,島主正等得著急!」 淩茜似喜非喜地點了點頭道:「啊!爹也來了,他老人家傷勢已經痊癒了?」 紅衣大漢道:「老島主功力已複,出關未久,便率領小的們急急趕來中原,公主獨自出行,聞說正急著欲往各處去尋找,天幸公主玉駕已無恙回來……」 淩茜聳聳肩,道:「我為什麼不回來?他老人家在什麼地方?」 「島主現在殿上,小的立即飛報——」 「不必了,我自己進去。」 她搖手止住紅衣大漢,經自姍姍踏進廟門,只見院中停著許多馬匹車轎,十餘名紅衣大漢正忙著整理行具。 其中一人一見淩茜連忙棄了手中鞍轡,一面躬身行禮,一面大聲報導:「啟島主,公主玉駕已經回來啦!」 淩茜對他點頭笑笑,娉婷走入大殿,觸目不覺一呆,原來大殿上已有不少人。正中一把軟椅上,坐著他父親,「桃花神君」淩祖堯,雙鈴和門下弟子侍立椅後。而另一張側放著的小椅上,卻坐著一個儒衫文士,竟是宮天寧。 她不解地怔了一下,宮天寧已含笑站起身來,對她拱手為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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