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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四


  康浩心頭一震,道:「那雙龍玉符,想必定是先師的信物,但不知老前輩曾否見過?」

  龍姑搖搖頭道:「那是令師的信物當然不假,否則人家就不會相信黃蓮花的身份了,可惜老身並未見過那東西。」

  話聲才落,一個人立即接口道:「我見過那東西。」

  康浩扭頭看時,卻是千手猿駱伯倫。

  只見駱伯倫滿臉熱淚,哽聲說道:「賢侄你忘了嗎?那枚雙龍玉符,就是當年令師在北京時,親手送給我苦命孩子彌月之慶的禮物,現在一切都明白了,狗賊夜襲賭場,殺害我一門老小,目的竟是為了奪取玉符,用以詐騙令師那兩柄風鈴劍。」

  康浩霍地轉身,按劍視易君俠道:「易堡主,你還有什麼話說?」

  易君俠道:「康賢侄休信他人挑撥,這事與老夫何關?」

  康浩切齒道:「你大約還不知道,那枚雙龍玉符,已由令媛送給在下,如果你不是陷害先師的人,雙龍玉符又怎會落在令嬡手中?」

  易君俠分辨道:「天下相同的玉符甚多,怎知就是令師那塊……」

  康浩道:「這容易,玉符令現正在歐陽前輩處,咱們同去劍堡當面對證,一看便知。」

  駱伯倫接口道:「我記得那枚玉符的形式,下面雕刻著兩條龍形圖案,反面刻著『乘龍禦風,飛黃騰達』八個字。」

  易君俠臉色變得異常難看,略一沉吟,說道:「既然如此,且等此間事畢之後,老夫和你們同返一劍堡,當面對證就是了……」

  「不必去一劍堡對證了,玉符就在這兒。」隨著話聲,一個人,緩步由龍姑身後,走了出來,正是那面垂黑紗的布衣女子。

  康浩驚喜的道:「請問前輩是……」

  那布衣女子擺了擺手,直走到鐵箱之前,低頭撫摸著箱蓋,用一種輕微而顫抖的聲音問道:「冉姑娘,如今事情真象俱已大白,請你將鐵箱打開,讓他面對天下群雄,使沉冤得申,委屈得直,也讓咱們有向他悔罪贖過的機會,可以嗎?」

  冉肖蓮點點頭,親自動手,卸開了鐵箱上的活扣,然後把箱蓋分開,拂去冰屑,裡面是一—具仰臥著的屍體,青色的儒衫,青緞面的軟靴,蒼白的膚色,俊逸的面貌。

  各派掌門不約而同發出一聲驚震駭異的輕呼,康浩搶近一步,屈膝跪倒,嘶啞地悲呼道:「師父——」

  鐵箱中的屍體,面目未變,肌膚未腐,那英挺的鼻樑,孤傲的嘴唇,仍然和生前毫無分別。

  布衣蒙面女子俯首唏籲,整幅黑紗全被淚水濕透,群雄紛紛折身,慚然低頭,一片哭泣聲中,有人放聲痛哭——那就是悔恨交集的霍玉蘭。

  良久,蒙面布衣女子才緩緩從襟底解下—枚玉符,雙手遞放在楊君達屍體的前胸上,哽咽說道:「還君玉符淚雙垂……二十年歲月悠悠,你為情忍辱而死,心中可當我是薄幸寡情的狠心女子?你寧願飲鴆服毒,不作分辯,究竟是憐我?還是恨我?」

  這些話,字字錐心泣血,全都傳入康浩耳中,使他驀然想起在一劍堡後園時,歐陽佩如告訴他的故事,不禁心頭一震,頓時領悟過來。

  但未等他出聲詢問,那蒙面女子已轉過身來,舉手摘去了臉上的黑紗,果然,她正是一劍堡堡主夫人歐陽佩如。

  朦朧曙色中,只見她淚水縱橫的臉孔上,凝結著一層寒霜,晶瑩的眸子裡,閃爍著森冷的光芒,怔怔望著那旁橫劍肅立的一劍堡堡主易君俠,似乎用了極大力氣,才吐出兩個字,叫道:「君俠!」

  易君俠神情一震,猛然抬起頭來,冷冷應道:「現在你稱心滿意了麼?想不到夫妻二十年,你竟然心猶未死,非毀了我才肯罷手。」

  歐陽佩如幽幽歎了一口氣,道:「君俠你想錯了,常言道:一夜夫妻百夜恩。我無意跟你作對,也不願毀你,但事到如今,你難道還不肯俯首認錯麼?」

  易君俠厲聲道:「我有什麼錯?我哪一點及不上他?二十年來,我對你百依百順,可是,我得到了什麼?你的人在一劍堡,心卻在姓楊的身上,我娶的只是一具軀殼,有家卻沒有愛,有妻等於沒有妻,難道我不該恨他?不該報復麼?」

  歐陽佩如點點頭道:「是的,二十年來,我自知太冷落了你,但人的感情發自內心,這是絲毫也勉強不來的。當初你既已知道,就不該用詐術騙我允婚,結婚之後,他已經失意歸隱了,你就更不該再起毒念,定要將他害死……」

  曷君俠冷笑道:「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他一日不死,我就一日不安,現在總算去了眼中釘、肉中刺。可笑你們縱然明白,已經太晚了。」

  歐陽佩如怫然作色道:「君俠,你一番基業得來不易,事到如今,竟沒有一點悔過之意麼?」

  易君俠大笑道:「大丈夫眥睚必報,何悔之有?復仇會若沒有姓冉的賤人,武林霸主早已是易某囊中之物了,如今雖然事敗,憑易某人一身藝業和匣中神劍,量你們也攔我不住。」話落,長劍一抖,身形已破空飛起,朝山口方向掠去。

  群雄齊聲暴喝,紛紛出手截擊,無奈易君俠武功已臻上乘,手中又是削鐵如泥的千古神兵,幾個照面,勢如滾湯潑雪,竟被他蕩開一個缺口,直向山外沖去。

  剛轉過彩棚,突然迎面出現一條人影,恰好截住他的去路,大喝道:「惡賊,替我慘死的娘償命來。」

  那人手裡提著一個黑忽忽的革囊,話一出口,舉起革囊就向易君俠擲了過去。

  龍姑望見不禁大驚失色,急叫道:「孩子,使不得,他是你的父親……」

  然而,這話已經說得太遲了!

  革囊迎面飛到,易君俠也認出那是威力無比的「天火霹靂袋」,忙不迭一側身,向橫裡閃開了尺許,連人帶劍滾倒地上。

  「轟」然一聲大震,塵土飛揚,煙石彌漫!

  尾隨追趕的各派掌門人,慌忙伏地躲避。

  等到塵土落定,群雄紛紛站起身來,鐵箱旁邊卻失去了冉肖蓮和日劍應龍的人影。

  康浩吃驚道:「那妖女必定是去引發炸藥了,大家趕快散開,遠離這三座彩棚……」

  最後一個「棚」字才出口,「轟」的又是一聲巨響,疾風襲面,山撼地搖,許多人立腳不穩,都被震倒在地上。

  但是,這聲爆炸之後,三座彩棚仍然完好如故,而炸藥樞紐所在的那棵大樹,卻連根拔起,墜落在復仇穀那座載人石室上,將石室壓得粉碎。

  康浩迎著石煙飛塵,急急奔了過去……

  只見冉肖蓮渾身血污,披頭散髮仰臥在樹坑旁,右手握著火摺子,左手緊緊捏著半截扯斷了的火藥引線,肚腹間肚腸狼藉,被炸開一個大洞!

  她雖然已經咽了氣,兩眼卻瞪瞪地怒視著蒼穹,似對上天給予她一生痛苦的遭遇,兀自懷著濃重的恨意。

  距她身體六尺遠,躺著兩個奄奄一息的男人!

  一個是日劍應龍,另一個則是逍遙公子龐文彬。

  兩人正互相揪扯在一起,龐文彬的刀尖插在應龍脅下,應龍的劍鋒也深陷在龐文彬胸口。

  康浩急忙替兩人閉住穴道,將他們拆解開來,分別裹傷止血……

  龐文彬喘息了片刻,淒然一笑,長歎道:「蛇神董明嵩那老傢伙,相法倒真靈驗,他說我眉帶凶煞,印堂發黑,一定會遭橫死。果然被他料中了……」語聲漸弱,說到後面幾個字,淒涼的笑容雖然仍掛在嘴角,頸項一歪,已吐下最後一口氣。

  康浩放下屍體,抹淚起身,回顧身後只有駱伯倫、宗海東和齊效先三數人,其餘群雄都圍在山口,也就是黃無父用天火霹靂袋截擊易君俠的地方,甚至太平山莊莊主龐天化也只顧隨眾逐奔,並沒有發覺自己唯一的愛子,業已殉難身死。他感慨的歎了一口氣,喃喃自語道:「此人爭名逐利之心何其太重?骨肉眷顧之情何其太薄?」

  駱伯倫接口道:「賢侄,你師門沉冤已獲昭雪,效先的生父被搜魂大法所制,應該設法解救,而且,你黃四叔和月眉、湘琴他們都還留在苗疆,大仇雖報,私情也該作個了斷才對。」

  康浩點點頭道:「是的,待安葬了師父他老人家的遺體,咱們還得再去一次苗疆……」

  這時,一縷陽光,透過峰頂,投射在那空蕩蕩的鐵箱上,箱側冰屑漸漸溶化,只留下一灘水漬。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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