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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九


  §第二八章 鐵牢困虎 色誘英雄

  倪森聽了這話,臉上倏忽變色,雙目精光暴射,怔怔凝視廉潔,竟許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顯然他早已知道這件事,只是未料到會被康浩當面揭發,用作控復仇會主的口實。

  復仇會主既有真偽之分,也就等於證明其中至少有一個偽扮風鈴魔劍楊君達,這事未澄清以前,康浩「叛師」之罪,自然無法成立,此事若傳揚出去,甚至復仇會弟子,也將群情猜疑,激起變亂。

  獸神倪森沉吟未語,旁邊的師父,卻低聲說道:「總堂主,此事關係重大,只怕……」

  康浩也冷哂道:「在下早知道你們沒有公正無私的法條,所謂刑堂,那只不過少數人壓制多數人的工具而已……」

  倪森面色連變,突然重重的哼了一聲,道:「本堂受理此項指控,人犯康浩一名暫陽收押,聽候調查。」

  那師爺囁嚅的說道:「可是,這份筆錄……」

  獸神倪森沉聲道:「一切照實記錄,不得有一字增刪。」說完,拂袖而起。

  康浩大聲嚷叫道:「你既然受理指控,就不該將我再當犯人收押才對,喂!喂喂……」

  倪森充耳不聞,逕自轉出屏風之後去了。

  兩名挎刀大漢舉步走了過來,一左一右挾住康浩兩條腦膊,冷冷道:「別叫了,這已經是天大造化,還不乖乖的走。」

  康浩道:「到哪裡去?」

  兩名挎刀大漢陰笑道:「你是貴客,自然是接待貴客的賓館,走吧!」

  ***

  所謂「賓館」,位於穀底一座峭壁之下,鑿石為室,外加鐵柵,除了鐵鐐鐵銬巨鎖,並有「專人」負責「接待」。

  大約因為康浩已經失去內力,總算特別優待,未加鐐銬,但那不足五尺見方的囚室,陰暗,潮濕,白天蟲蛇亂竄,夜裡蚊蚋成群,屋角一堆充作臥床的稻草,濕淋淋就你從水裡撈出來的,不僅已經黴爛,更有一股濃重的臭味,觸鼻翻胃,令人作嘔。

  康浩對這些尚能忍受,唯有身上的劍傷和鞭痕,因無藥物敷治,已經漸漸開始潰爛化膿,卻是一件使人擔憂的事。同進,他更惦念著湘琴,不知她是否已被送到谷内?是否也在這暗無天日的石牢之中。

  從進入石牢開始,他就特別留意附近有多少間牢房?囚禁著多少人?以便探聽有無湘琴在內,結果卻大失所望,據他所見的六七間牢房,裡面都悄悄沒有一聲聲音,好像除他之外,再也沒有第二個囚犯了當然,峭壁下的雨道曲折深遠,估計牢房絕不止六七間,但整個山腹內,只聽到看守者巡行時的腳步聲,此外便是一片死寂。

  可是,每天午晚兩餐,那名送牢飯的禿頭小廝從石牢大門走進來,食盒中卻總是兩份飯食,禿頭小廝每天準時而至,先將一份飯食由鐵柵縫塞給康浩,然後提著另一份飯食向用道內走去,再出來的時候,食盒業已空了,這無異說明石牢中還有另一名囚犯,只是康浩未曾看見而已。

  那位同難者是誰?會不會是湘琴?他為什麼被囚禁在牢中?為什麼默默無聲……這些,都引起了康浩無限的好奇和猜測。

  這一天中午,他實在忍耐不住了,趁那禿頭小廝未收取食盒的時候,便含笑搭訕道:「姓陳。」

  康浩又問:「牢中的飯菜,都是陳老弟負責烹製的麼?」

  禿頭小廝「嗯」了一聲,低頭收拾好食盒,便欲離去。

  康浩故意長歎一口氣,道:「啊!那就難怪了」

  禿頭小廝才待要走,聽了這句有頭無尾的話,不禁停步問道:「難怪什麼?這是牢飯,又不是待客的酒席,莫非你還嫌咱做的不好吃?」

  康浩忙道:「不不不!陳老弟你剛好猜錯了,我的意思是說,這牢飯雖說簡陋,調製卻精美可口,錯非陳老弟這等烹好好手,其他人確做不出如此美味來。」

  那禿頭小廝臉色稍弄,仍有些不敢相信,說道:「你這是真心話?或是故意損咱的?」

  康浩發誓道:「若有半句偽話,讓我舌頭上長個大療瘡。說真心話,我這人平生最好吃,曾經立志要嘗遍天下美味,但世上珍肴雖多,那都不外雞鴨魚肉,山珍海味,縱然好吃,並非烹調上的工夫,只有陳老弟這一碟椒鹽空心菜,既非奇珍異物,又不需多少佐料,竟然調製得香、脆、鮮三美俱備,人口清爽,不含油膩,這才是世上難得一嘗的佳餚,天下最了不起的烹調功夫。」

  他說得口沫橫飛,那禿頭小廝聽得半信半疑,傻呵呵露齒一笑,道:「想不到你對吃倒挺內行?」

  康浩仰面道:「我走遍天下,吃遍天下,坐牢被囚也有七八次了,只說世上的牢飯囚糧最難下嚥,不料竟在此地嘗到了如此美味,唉!早知這兒有佳餚可享,我實在應該早些來,何至於等到現在!」

  那禿頭小廝嘻嘻笑道:「只要你喜歡吃,這容易得很,你安心在牢裡多住些日子,咱們一定讓你吃個夠。」說完,笑著點點頭,提了空食盒飛步而去。

  康浩費了許多口舌,原想套問他幾句話,不料禿頭小廝竟興沖沖走了,一時攔阻不及,只得暗自可惜,眼睜睜望著那禿頭一聳一聳,消失在石牢大門外。

  孰料晚飯時,禿頭小廝卻比平時提早約莫半個時辰就送飯來了,而且,還特意在康浩食盒中,加了雙份「鹽水煮空心萊」,興高采烈的道:「康少俠,你快嘗嘗,今晚的菜一定比中午更好吃,咱替你多放了半匙鹽呢。」

  康浩舉著吃了一回,險些連中午的全吐出來,卻硬著頭皮贊道:「好!果然比中午的更鮮了。」

  禿頭小廝得意的笑道:「你慢慢吃吧!咱先給後牢那傢伙送飯去,回頭咱們再聊。」

  康浩口裡應著,只等那禿頭小廝—走,急忙將一大盆「鹽水空心菜」傾人稻草堆裡,然後坐在鐵柵門邊,裝作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

  不多一會,禿頭小廝果然提著空食盒回來,一見康浩盆中已空,不由驚喜莫名問道:「這麼快就吃光了?」

  康浩說道:「人生難得,一嘗的好菜,豈有讓這留著,我恨不能連盆幹都吃下去哩!」

  禿頭小廝也在鐵梵外坐了下來,道:「可恨廚房裡那些大師父,自以為會辦幾桌酒席,便神氣得什麼似的,總嫌咱笨手笨腳不會做菜,其實,那批傢伙全是土驢,只能燒些雞鴨魚肉,哪能做得出什麼好菜!」

  康浩接口道:「對極了,俗話說,家貧出孝子,亂世識忠好。做菜也是同樣的道理,原要在粗菜園蔬之上,才能顯出烹飪的本領。」話題—轉,又道:「後牢那位老人家,難中得享回福,想必他也曾誇讚過陳兄弟的好手藝吧?」

  那禿頭小廝在笑,聽了這話,忽然笑容一斂,憤憤說道:「別提他了,那老傢伙是人在福中不知福,他懂個屁。」康浩故作訝詫道:「為什麼?難道他還嫌菜不夠好嗎?」禿頭小廝道:「可不是,咱們好心問他滋味如何,那混蛋的話,真氣人氣死。」

  康浩問道:「他怎麼說?」

  禿頭小廝道:「哼!那老混蛋批評咱的萊是『色似煮爛草,味同嚼鹹蠟』!」

  康浩幾乎忍俊不住笑出聲來,搖頭道:「大約他年紀太老了,胃口自然也差了些。」

  禿頭小廝道:「老?他早就該死了,如果不是咱們總堂主顧念舊誼,他還能活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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