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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五


  接著,艙門被輕輕推開,好像有人提著一盞燈,探頭進來,用燈光向他臉上照了照,然後,艙門又輕輕關閉。

  康浩蓋目張嘴而臥,虛弱得眼睛也睜不開,卻聽見門外有人在低聲交談一一「唉!真可惜,我看他已經餓得快斷氣了。」

  「可不是,一個人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便是鐵打的漢子也熬不住。」

  「我想不通,既然不打算給他吃喝,為什麼又弄出些好酒好菜,擺著讓他看看又拋進大江裡,這不是存心折磨人嗎?」:「老婆子,你不懂就少說廢話,人家給錢,愛怎樣就怎樣,咱們管不著。」

  「我不是管,我是奇怪。」

  「有甚好奇怪的,聽說這小夥子不是好相與,最近殺了許多人,假如不了餓個半死,這艘船困他不住。」

  「哼!你這話是從哪兒聽來的?這麼白白淨淨一個少年書生,他會是殺人兇手?」

  「你懂屁,如今臉帶和氣,心懷毒計的人,多的是哩!」

  「你懂?你除了喝酒,就會胡說八道,你要是多少積點德,咱們也不至落得靠這條破船混日子,連個傳宗接代的人也沒有……」

  「好啦!好啦!少嘮叨幾句,快些昭客人的吩咐。把酒菜送進去吧!」

  「這種造孽的事我不幹,要去你自己去。」老婆子說得火起,「蓬」地放下手裡的東西,一陣腳步聲,向後梢而去。

  剩下一個老頭兒恨恨咒駡道:「呸!老虔婆你嫌俺窮不是?等俺真有了錢,不娶房花朵般的小老婆回來給你看,俺就是你養的。」一面罵著,一面氣呼呼推開艙門跨了進來。

  康浩聽得心驚不已,暫時忘了饑渴,奮力睜開眼來,只見那老頭兒約莫五十多歲,船家裝束,一手提食盒,取出熱騰騰的湯菜,遠遠放在窗口下麵。

  老頭兒氣猶未消,冷冷說道:「康少俠,別睡了,起來吃些東西吧!」

  康浩苦笑道:「多謝老大,能不能請老大您幫個忙……」

  老頭兒聳肩道:「抱歉,俺只是個駛船的,除了做生意,什麼都不知道。」說完,轉身就走。

  康浩忙道:「老大,我不是要您幫什麼大忙,只是想請您替我做件小事。」

  老頭兒停步問道:「什麼小事?」

  康浩喘息道:「在我腰下,有一個皮做的小包,硬硬的,頂得人很難受,能不能麻煩您替我取出來呢?」

  那老頭兒皺了皺眉,走到草堆前,探手向康浩腰下一摸,似覺有個「褡褳」(布制長袋,用做蓄隨身財物,名「褡褳」)形狀的布囊,裡面果然有一包硬硬的東西。

  「是這個東西嗎?」老頭兒掂掂那皮袋子,「嘩嘩」作聲,份量頗為沉重。

  康浩點頭道:「這東西是我師父臨終之前,留給我的一點財物,如今我已用不著它了,就送給老大作個糾集吧!」

  老頭兒眼睛一亮,訕訕笑道:「送給俺?這……無功不受祿,嘿嘿……俺怎好意思收你的禮……」說著,急急解開皮袋,倒轉向手掌上一掀,頓時「呀」地失聲驚呼起來。

  敢情那小小皮袋,竟是滿滿裝著光耀奪目的赤金顆子和指拇般大的明珠。

  老頭兒一輩子也沒見過這許多金塊珍珠,兩眼瞪得比牛眼還大,喉嚨裡「哈,哈」直咽唾沫,好半晌,才呐呐問道:「康……康大官人……你說……這些珠寶……都送給俺趙大、了?……」有錢能使鬼推磨,趙老頭情不由己改了口,由「小夥子」改稱「大官人」了。

  康浩一面喘氣,一面點頭,喘著氣說道:「我已經是快死的人了,留著也沒有用處,若是老大不肯收,就把它扔到大江裡算了……」

  「扔掉?」趙老頭連忙搖手道:「不!不!不!……俺的大官人,這怎麼可以扔掉呢?這……要值多少銀子,怎……怎麼可以扔掉……」

  康浩道:「那麼,就請老大收下,也不在咱們萍蹤一面。」

  趙老頭眼珠了骨祿一轉,啞聲道:「這麼貴重的東西,俺不能平白無故收你的,這麼辦吧,算俺暫時替你保管著,等你身體好了,俺再還給你。」

  話還沒有說完,早已將皮袋子揣進懷裡。

  康浩長歎道:「我是不會好的了,如果真能死裡得生,這區區財物,也不會放在眼中,老大儘管拿了去吧……」

  趙老頭簡直心花怒放,連聲道:「那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早沒有想到,您竟是這麼慷慨的好人。」

  康浩苦笑著道:「但是就這樣糊塗而死,令人死不瞑目……」我有幾句話想請問,又握老大不肯賜告……」

  趙老頭忙道:「肯!肯!肯!只要俺知道的,大官人您儘管問,俺一定說。」

  康浩道:「我自從上船就一直昏睡不醒,恐怕已有好幾天了吧?」

  趙老頭輕輕伸出三個指頭,說道:「到今天,整整兩夜三天,就沒看見你清醒過。」

  康浩又問道:「咱們可是從洛陽上的船?」

  趙老頭道:「是由孟津渡啟旋的。」

  康浩詫然道:「這麼說,三晝夜航程,如今咱們怕不早人了魯境,準備直放海口進入東海了?」

  趙老頭卻搖頭笑道:「早著呢,昨兒傍晚才過靈寶,要遇上逆風,明天還不知能不能到風陵渡哩。」

  康浩一驚,道:「老大,您是說,咱們並不是順江下駛。而是溯江上行?」

  趙老頭道:「不錯,俺只送你們到風陵渡為止,聽說在那兒另有大船等候,以後往東往西?就不知道了。」

  康浩越想越驚,越想越詫,飛忖道:由洛陽前往潼關或風陵渡,陸路既便捷又好走,那醜潘安羅凡為什麼舍陸路上捷徑不走,偏偏雇舟溯江逆流而上,莫非故意在躲避別人的追蹤?

  果真如此,他們究竟存的什麼念頭?準備把我帶到什麼地方去呢?

  心念電轉,不禁對那藍生黑衣少女的身份,泛起無限懷疑,沉吟了一下,又問道:「在孟津上船的,除了那位羅少島主和姓藍的姑娘,還有其他人嗎?」

  趙老頭道:「沒有了,只有大官人你和他們夫婦倆,再就是兩匹馬。」

  康浩詫道:「啊!他們是夫妻?」

  趙老頭一愣,反問道:「怎麼,你不認識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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