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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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絲線緩緩提起,線頭末端,竟墜著一粒龍眼般大,通體碧綠渾圓的珠子。 一塵道長猛覺心頭一震,群雄中已有人脫口驚呼道:「毒龍珠!」 法元大師江布皺紋的臉上,掠過一抹悲淒之色,道:「不錯,這正是當年三目天魔用萬毒淬制的『毒龍珠」本寺已收藏將近百年,為了消仇不染血,今天只好借它一用了。」 隨後他又由腰間解下一隻木碗,俯身盛了一碗白雪,拈起「毒龍珠」,在碗內白雪中浸了浸,雪花如逢烈火,轉眼間,便深化為一碗呈碧綠的雪水。 法元大師收妥「毒龍珠」,手捧木碗,凝容說道:「楊施主,苦海無邊,回頭是岸。願我佛早發慈悲,接引施主同登極樂。」 語畢,雙手執碗輕輕一送,那只滿盛毒水的木碗,冉冉向楊君達平飛過來,將及身前尺許,忽似力盡下沉,竟平穩地落在楊君達面前,碗中雪水,涓滴未溢。 楊君達毫無遲疑,一探手,將木碗捧起,慘笑道:「雪水雖毒,人心卻比它更毒百倍,楊某有樁不情之請,意欲一併煩勞大師惠予成全。」 法元大師合掌當胸,誠摯地說道:「但凡老衲力所能及,施主儘管吩咐。」 楊君達微哂道:「楊某這裡先謝盛情,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楊某孓然一身,唯一愛徒亦已離去,求大師慈悲為懷,休教我暴屍荒山,被那蒼鷹豺狼所欺,楊某就感激不盡了。」語峰微落又起,黯然長籲一聲,幽幽道:「這世間何其殘酷?一個曾經做過錯事的人,便永遠沒有向善的機會了嗎?」 一仰頭,將滿碗毒水,喝得點滴無存。 在場群雄,情不自禁發出一聲輕籲,一個個瞠目結舌,心裡卻像壓了塊千斤大石,沉甸甸的,竟無一絲輕鬆之感。 法元大師雙手合十俯道,鼻酸難禁,低低道:「善哉!善哉!老衲也著相了。」 突然,楊君達渾身抽搐了一下,手一松,木碗「噗」地摔落在雪地上。 法元大師閃電般疾掠而前,及時操臂,扶住他搖搖欲傾的身體,但手掌觸及楊君達腰部,忽然心頭微微一動,才待開口,卻聞楊君達喉頭一陣低鳴,正反復呼叫著幾個斷續而微弱的單字:「馬嶺關……馬嶺關……」 字音漸漸低微,終至渺不可聞,緊接著,眼瞼垂合,體溫逐漸變冷。 法元大師神色連就,終於目視一塵道長,緩緩點了頭。 一塵道長神情肅穆地對孝服少女道:「姑娘,血仇得償,總算可告慰霍大俠在天之靈,貧道送姑娘回去吧!」 那孝服少女凝注楊君達屍體一眼,默默轉身走向承天坪外。 群雄至此,盡皆垂首,緊隨一塵道長身後,悄然退去。 他們滿腔激憤地來,滿懷迷惘地去,一場血鬥雖幸而避免,但每個人心中,卻有一種莫名的感覺,甚至霹靂神翁羅承武也不例外。 不多久,承天坪上又恢復了原有的寧靜,山風拂過雪地,掩去了紛亂的足印履痕,然而,那烙在心裡的痕印,將永遠難以掩去。大家肚裡都懷著一個相同的疑問,那就是:赫赫一代巨孽的風鈴魔劍楊君達,為什麼會在毫無抗拒的情形下,甘心飲鴆就死? *** 馬嶺關是冀、晉交界處一道荒僻的山隘。 關上既無城堡,亦無關閘,疏落著幾十幛茅屋,多半是山中獵戶,只有那靠近隘口的顏家茶棚,算是唯一店家,兼賣些簡陋而粗糙的點心,同時,也供肩挑之輩歇息。 如今時值隆冬,大雪封山,行旅絕跡,但顏家茶棚中,卻住著一位孤零的藍衣少年客人。 少年來到馬嶺關已經第三天了,每日自晨至暮,總是獨自站在隘口左近那棵大樹下,引頸向山徑癡癡地張望,顯然,他是在等人。 三天過了,山徑上始終是空蕩蕩的,藍衣少年開始流露出焦急之色,每當深夜返回棚中,躺在泥砌的土炕上,他的信念不免有些動搖,也為自己的行徑,感到無比追悔。 師父的叮囑是到第二天午刻,現在已經整整三天,怎麼還不見他老人家來呢?難道當真發生了什麼意外? 不!不會的。師父武功高絕,二十年縱橫天下,未逢過敵手,他老人家既然這樣安排,必定是有把握脫身的。 可是,俗話說:「雙拳難敵四手」。又說:「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那些人若無制勝妙策,怎敢糾眾登山輕捋虎鬚? 這麼看來,師父已經落在他們的算計之中了? 早知如此,我真不該離開師父,縱然承受重貢,至少也應該暫時隱身峰下,不要遠離才對,萬一師父不幸人險,也好及時赴援,哦!我真糊塗,真該死。 無論如何,明天決定再等一天,假如仍不見他老人家趕到,就動身再返承天坪,未得師父下落,決不先去北京。 這一夜,藍衣少年轉側通宵,未曾閩過眼,天風破曉,躍.身而起,匆匆收拾隨身包裹,略用了些食物,便招呼茶棚店東顏老頭結帳。 顏老頭詫異地道:「怎麼?公子不是等人嗎?就要走啦?」 藍衣少年木然應道:「我再等一個白天,入夜就走,煩你.把乾糧替我包上些,午間和晚飯,我不再回棚裡吃了。」 顏老頭好心問道:「今兒白天,公子準備去哪兒等候呢?」 藍衣少年道:「大樹底下。」顏老頭一愣,笑道:「那又何須帶乾糧,茶棚距那大樹,才幾十步路,公子如嫌往來麻煩,小老兒可以按時替您送過去,熱東西吃起來也落胃些……」 藍衣少年似乎不耐多言,隨口應了聲:「也好!」留下一錠銀子,背上小包,逕自出了茶棚向大樹走去。 其實,顏家茶棚距那大樹,最多不逾二十丈,但因大樹枝粗幹高,恰好擋住了山徑來路視線,樹旁有塊方石,正好作椅,藍衣少年才選了這地方。 他走到樹下,揮袖指了指石上積雪,剛坐下,忽然上如一亮,又霍站起身來。 啊!有人來了! 藍衣少年舉手齊眉,凝目望去,一點也不錯,的確有條人影正沿著崎嶇山路,如飛似地向山隘奔來,從身法分判,更是一位武林高人。 「師父!」藍衣少年一聲輕呼,禁不住心中狂喜,邁開大步,飛迎了上去。同時揮手大叫道:「師父!師父!」 但奔未逾丈,少年突然愣住了,飛舞的手也高舉如僵,原來他已經認出那飛步下山的人,並不是師父風鈴魔劍楊君達,卻是個僧袍飄揚的和尚。 那和尚輕登巧縱,奔行極快,轉眼間,已到近前,藍衣少年注目之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敢情來的竟是少林方丈法元大師。 老和尚在丈余外停身止步,滿布皺紋與風塵的臉上,綻開一抹笑意,朝藍衣少年微微頷首,道:「小施主,還認識老衲嗎?」 藍衣少年情不由己向後倒跨了一大步,用手指著道:「你……你不是那天在承天坪的……」 法元大師道:「不錯,老衲法元,那日在承天坪上,曾與小施主有過一面之緣。」 藍衣少年驀然泛起一陣驚悸,沉聲道:「你們把我師父怎麼樣了?」 法元大師苦笑道:「老衲正是為令師之事而來,可穀第衲稍作憩息,再作詳談?」說著,舉步走到樹下,拂拂僧衣塵土,在大石上坐下下來。 藍衣少年見此情狀,已有不祥之感,急步跟上,追問道:「老和尚,你快說,師父他老人家究竟怎麼樣了?」 法元大師盤膝趺坐,且不回答,卻從身側布囊中,取出一樣東西,反問道:「小施主,你可認識這是什麼?」 他冷冷掃了那古怪腰帶一眼,沒好氣地喝道:「和尚,現在是我問你話,你卻拿這不相干的東西來搪塞則甚?」 法元大師肅容道:「小施主何必急躁,老衲即兼程趕來,自然要奉告關於令師的消息,不過,在老衲回答小施主問話之前,務必請小施主回答老衲,這東西你有沒有見過?」 藍衣少年強忍怒火,搖搖頭道:「沒有。」 法元大師注目又道:「這是令師隨身之物,小施主果真沒有看見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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