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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四


  說來奇怪,慧心原本嘻鬧瘋亂之態,竟在他一聲斷喝之下盡去,果然乖乖在椅上落座,雙目低垂,就像一個頑皮的孩童,被大人叱責似的。

  簷迦耶彌伸出三個指頭,搭在她腕間脈門上,默然片刻,縮手道:「情悶憂積,未能及時發散,一股疑團,長壓胸中,氣脈虛浮,時停時動,此乃急心瘋症,敢問她是否為情所困?落落寡歡,症狀輕時,一如常人,偶一觸及傷感,便嘻笑胡鬧,卻並不昏迷癡睡?」

  徐文蘭驚呼道:「正如老前輩所說,一點不錯。」

  百練羽士忙道:「施主倘能治癒她的病,無論師太和貧道等,存歿均感。」

  簷迦耶彌笑道:「這很容易,但心病還須心藥醫,不知她喜愛之人,是哪位?在不在此地?」

  徐文蘭未及思索,接口叫道:「韋表哥,快過來吧!」

  韋松只羞得滿面通紅,一時手足無措,應也不是,不應也不好,顯得十二分尷尬。

  百練羽士正色道:「松兒,大丈夫何事忸怩?快過來,能救得師妹,一切自有為師替你作主。」

  韋松羞愧無地緩緩站起身來,走到簷迦耶彌面前。

  神手頭陀急從懷中取出龍涎石乳,雙手遞了過去,低聲道:「此是和尚歷盡艱辛取得的龍涎石乳,不知對她可有用處?」

  簷迦耶彌霍地一驚,道:「龍涎石乳天下奇藥,能得十滴,在下保她病勢立愈。」

  眾人齊都大喜,東方鶯兒急忙去取來一隻小杯,將龍涎石乳滴了十滴在杯中,送到簷迦耶彌面前。

  那龍涎石乳色作乳白,濃而不粘,一滴入杯,滿室彌漫著一片清香。

  簷迦耶彌又從身邊取出一粒綠色藥丸,輕輕溶在石乳之中,將小杯叫韋松拿著,然後閉目運功,提足真氣。

  剎時間,只聽他渾身骨骼不住畢剝作聲,臉色呈現一種奇特的血紅色,猛可雙掌一落,按在慧心左右兩處肩井穴上,約過了半盞熱茶之久,方才收回手掌,輕輕在她耳邊問道:「你心中之事,我已全知,韋松師兄雖亦有意,無奈你們情如兄妹,自是難以出口,你如願為他喝盡這杯苦澀難以下嚥的東西,便證你誠心愛他,咱們都成全你,你以為如何?」

  慧心垂頭不語,過了許久,才點了點頭。

  簷迦耶彌又道:「杯中之物,腥苦難吃,但這東西代表你師兄一番情意,你若是吃了一半再吐出來,或是入口味重,不肯下嚥,他一氣之下,認為你不喜歡他,從此遠走,再也不會跟你見面了,你知道不知道?」

  慧心點點頭,用一種輕得不能再輕的聲音答道:「知道。」

  簷迦耶彌神色一震,突然然厲聲喝問道:「你一定做得到?」

  慧心被他喝聲一驚,揚起臉來,幽怨地望望韋松,木然道:「做得到。」

  簷迦耶彌向韋松示意,沉聲道:「快喂她喝下去。」

  韋松見她滿臉哀怨之色,心中大感酸楚,舉杯向她唇邊,閉目一送,整杯藥液,盡入口中。

  別看那龍涎石乳異香撲鼻,敢情被簷迦耶彌加了一粒藥丸之後,其味果真苦澀無比,一入口中,慧心雙眉一皺,喉中嚶了一聲,作勢欲吐。

  簷迦耶彌連忙一把扣住她粉臂,一手虛擬,準備強灌,一面卻大聲喝道:「不准吐出來,你要是願意韋師兄跟你長相廝守,就趕快把藥咽下去,快!」

  慧心好像含著一口毒液,雙眉緊皺,舉目四顧,目光所及,盡是關切焦急之容,徐文蘭和東方鶯兒更一左一右攬著她,不住在她耳邊催促道:「好妹妹,快吞下去。」

  慧心遲疑片刻,終於一仰粉頸將藥液咽了下去。

  簷迦耶彌松了一口氣,笑道:「龍涎石乳本無異味,但那粒藥丸,卻系在下師門窮五年之久,採集邊荒一種稀世異蟲『九玲瓏』心肺提煉而成,『九玲瓏』產於沙漠腐屍之側,百里難覓一隻,大不盈寸,所取心肺,至少須千隻以上,方足提煉一丸,最能導氣明心,只是其味腥膻苦澀,難以入喉。」

  徐文蘭道:「早知如此難吃,何不用強,制住她穴道?」

  簷迦耶彌正色道:「不,但凡靈藥,其性必猛,必須她自動吞服,胃腑方能承受,藥力方能發散,若是用強,體內抗力自生,反易壞事。」

  神手頭陀笑問道:「閣下查症下藥,不啻行家,咱們另有一位病人,也因積憤難舒,陷入癡迷,索性請你一併替他看看可好?」

  簷迦耶彌欣然承諾,道:「這位姑娘服藥後約過三個時辰,必然腹痛見汗,須使瀉去積淤,通氣引力,便可痊癒了,病癒之後,韋少俠還要多多體貼她一些,不可再令她氣惱,在下尚有三日逗留,願為諸位薄盡綿力。」

  眾人扶走慧心,重又將艾長青迎入廳中,讓簷迦耶彌細看病狀。

  簷迦耶彌檢視一番,笑問道:「此症狀況輕微,不過傷憂過度,加以秉性孤僻,煩悶內結,形於言止,不必醫治,只消五滴龍涎,好好調養百日自然就好了。」

  百練羽士稽首謝道:「施主明斷,令人佩服,但貧道尚有一事不明,意欲請教。」

  簷迦耶彌道:「不敢,道長請直言。」

  百練羽士道:「我等但知龍涎石乳可使真力散失的人重複武功,但卻不知應該如何使用?以及要多少份量?多少時間?才能有效?」

  簷迦耶彌說道:「是哪一位喪失功力,竟須借重龍涎石乳?」

  百練羽士笑道:「是一個固執古怪的人,他雖有曠世奇藥,卻不肯服用,貧道想他必是不知使用之法,故爾動問施主……」

  神手頭陀不等說完,早已大聲吼道:「雜毛,你胡說。」

  百練羽士腕肘一抬,竟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一把扣住他「曲池」穴,同時食指疾出,點住了頭陀穴道,然後笑對格迦耶彌道:「這是世上最桀驁不馴的病人,若不用強,他是不肯吃藥的,施主務須煩神為他診治一下。」

  神手頭陀無法動彈,氣得破口大駡,簷迦耶彌問明經過,大感欽服,抱拳道:「大師父如此胸襟,確嫌流于固執,方今武林禍亂叢生,千萬蒼生均在仰望大師法力超度,豈能自暴自棄,一至於斯?」

  神手頭陀大罵道:「和尚不聽這一套,誰要逼我吃下龍涎石乳,誰就是我和尚的仇人,咱們一輩子沒完。」

  東方鶯兒含淚道:「和尚伯伯,你忘記了答應咱們的話?爹爹慘死之仇,你不替他老人家報仇了嗎?」

  神手頭陀大聲道:「報復親仇,有他的女婿,那還用得著我和尚!」

  百練羽士道:「縱不為報仇的事,難道甘願就此從武林七奇中除名?」

  神手頭陀兀自不肯收口,應道:「除名就除名,誰希罕那撈什子的名聲。」

  東方小虎忽然沉聲道:「和尚伯伯,你能不顧名聲,不記友仇,但是,總該沒有忘記,那天康一葦在洞庭湖邊,對你說的什麼話?」

  出乎意料地,這句話,頓時使神手頭陀安靜下來,默默低首不語。

  東方小虎又道:「伯伯英雄一世,失去功力之後,竟受康一葦那般鄙視和奚落,伯伯難道願意康一葦將你看作廢人,連動手都不屑跟你動手……」

  話猶未畢,神手頭陀業已揚目大呼道:「罷了!罷了!算我和尚說不過你們……」

  百練羽士忙示意簷迦耶彌,眾人一齊動手,從他懷中取出了「龍涎石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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