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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六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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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玉龍待銀鉤韓鐵山去遠,忍不住輕輕問:「師父,您老人家準備答應入盟萬毒教了?」 韓婆子苦笑一聲,歎道:「他們處心積慮要拉我下水,豈知我一身功力早已傾注給你,全仗線香提神,每日焚香一盤,武功可以恢復六個時辰,但子不過午時,除了這段時間,直如一個衰邁的老婆子毫無異樣,對他們有何用處?」 馬玉龍垂首道:「徒兒得您老人家天高地厚之恩,白活了十餘年,並無寸功報效師門,但是,徒兒卻要求您老人家,千萬不可答應萬毒教入盟邀請。至於療治老人家宿傷的藥物,徒見踏遍天涯,也會尋覓得到的。」 韓婆子愛憐地摸摸他的頭頂,喟然道:「好孩子,難得你這番壯志,但『返魂香』天下珍品,可遇而不可求。師父忍辱偷生數十年,每夜焚香祝濤上蒼,在香案前另設一把交椅,莫不是為了彌補當年失手之過,你師祖在岩洞中倒懸了幾十年,沒有返魂香,怎能解救? 「不過,咱們只要不讓歐陽兄弟知道我一身功力已全部注給了你,師父拼得一命,且先把返魂香弄到手再說。」 馬玉龍還待分辨,韓婆子卻已站了起來,道:「龍兒,走吧!別難過,記住師父的話。」 韓婆子袍袖一抖,當先掠下峰頂,疾向寨中馳去。馬玉龍卻未立即跟走,低頭在一塊大石上匆匆寫了幾個字,然後才掃了峰下一眼,展步離去。 韋松躲在草叢中,只覺那馬玉龍臨去時一眼,似正射向自己藏身之處,心中一動,連忙掠登山峰,卻發現大石上留著幾個字,寫的是:「暫勿離開,略候即返。」 他心頭一陣迷惘,看他臨去時神情,這幾個字八成是特意留給自己的? 於是,他揮手拂去石上字跡,就坐在過頭,耐心地等候著。 等了頓飯之久,馬玉龍果然獨自奔了回來。 他一見韋松,已不復有先前那股盛氣淩人的姿態,含笑拱手道:「韋兄真好大膽,得脫牢籠,猶不甘遠走高飛,卻私自潛入莊中,跟蹤家師,幸虧是我看見,要是落在家師眼中,豈不壞事?」 韋松也含笑答道:「魅魎技倆,難瞞高明,但韋某並非心存惡念,只是不甘武林正道,從此沉淪罷了。馬兄留下小弟,欲何區處?」 馬玉龍正色道:「小弟雖出身邪道,卻不是窮凶極惡之輩,前次邀鬥,聊以相試而已。韋兄如不以正邪異途相鄙視,小弟有幾句心腹話,欲與韋兄一談。」 韋松爽笑道:「武林殊途同歸,原無正邪之分,善惡系於一念之間,馬兄絕藝超人,小弟正思高攀,有何賜教,洗耳恭聽。」 馬玉龍露出一抹滿意地微笑,但笑容一閃便逝,複又正色道:「事機已急,一切經過,韋兄俱已看見,現家師已被歐陽雙煞所惑,逼得應允入盟萬毒教,此事殊非家師本願,但事屬不得已,小弟如不明言,韋兄只怕永難想透。」 韋松忙也肅容道:「正要受教。」 馬玉龍嘆息一聲,道:「這話要從多年前說起,誠如韋兄所疑,家師武功,全系出自祁連鬼叟親傳,那時武林三鬼盛名如日中天,家師卻極年輕,師徒之情一變而為男女傾慕,不久,使委身嫁給了師祖──」 韋松「哦」地一聲驚呼,頷首道:「方才竊聽令師談話,正感不解,原來竟是如此。」 馬玉龍接著又道:「家師委身于師祖之後,原也算得是一對神仙伴侶,不料其後師祖在始信峰一戰,敗于劍聖徐昌之手,從那時起,便在九華山建莊隱居。師父力勸他老人家從此絕意武林,但願下半世雙宿雙飛,悠游林泉。但師祖卻耿耿于黃山挫敗之恥,雄心不甘輕棄,立意要練成一種絕世毒功,報復黃山始信峰上一劍之辱。 「那時候,師父已經生下大師兄,同時又有了身孕,苦諫無效,使在師祖練功的時候,一橫心,點破了師祖陽亢之氣,使他老人家一身功力盡破,從此無法離開九華山一步。 「但是,這辦法雖然達到了阻止師祖尋仇的目的,從此,一對恩愛夫婦,卻變成了不世大仇。師祖獨自居住九華絕頂一個岩洞中,數十年來,沒有再跟師父交談過一句話,而且更因陽亢穴道點破,每日須以繩索將身子倒懸洞頂,才能使體內淤血不致泛及丹田,其苦不堪。 「師父下手之後,料不到竟得到這種惡劣後果,也就心灰意冷,隱居後寨禮佛誦經,不肯再將全部武功傳給兩位元師兄,而且,每夜誦經的時候,一定要設置兩張交椅,一張自坐,另一張留給師祖,藉以贖洗心中內疚之情。 「這樣又過了多年,師祖仍然不肯原諒師父苦心,夫妻反目成仇,似已永無化解的可能了。師父傷心之時,才將一身功力暗中傾注給我,而自己卻寧願熬受衰邁老弱之苦,只是倚仗一種能暫時使真氣凝聚的線香,每日維持六個時辰活動,以作對當年憾事的自我懲罰。 「然而,她雖然已經這樣折磨自己,卻仍然無法得到師祖的諒解。」 馬玉龍在一聲悠長的嘆息聲中,說完了這段武林秘辛,蒼白的臉上,不知何時,已掛下兩行晶瑩的淚水。 韋松也被這聳人聽聞的師徒畸戀所感染,默然許久,才問道:「由馬兄這些話中,可見令師心性正直,上體蒼心,下憫黎庶,假如不是令師,今天武林之中,不知又將是何種局面了。」 馬玉龍慰藉地點點頭,道:「但是,家師卻為此事耿耿於懷,抱愧數十年,每當她想到當年絕情下手的事,常終宵輾側,無法入睡。夜靜更深之時,常藉線香之助,使功力提聚,獨自跑到師祖所居石穴前,長跪飲泣,請求師祖原諒,但是,每次除了一片冰冷寥寂,師祖甚至連一句話也不願跟她說。」 韋松突然心中一動,問道:「令師祖所居石穴,就在九華山中?」 馬玉龍點點頭。 韋松又問:「他老人家飲食之物,如何供應呢?」 馬玉龍道:「全由小弟一人按時給他老人家送去。」 韋松心頭一跳,忙道:「不知馬兄可願導引小弟,前往拜謁令師祖?」 馬玉龍眼中精光倏射,微訝道:「你要見他老人家何事?」 韋松笑道:「令師祖乃武林耆宿,難得機緣,自當拜謁。」 馬玉龍歎道:「可是,他老人家在石穴中,每日必須倒懸洞頂,熬受無邊痛苦,脾氣變得十分暴躁古怪,韋兄還是不見的好。」 韋松道:「正因他老人家終日然受洞頂倒懸之苦,小弟才急於求見。」 馬玉龍初時一怔,但略一細想,臉上登時掠過無限驚喜興奮之色,情不自禁,一把握住韋松雙手,搖撼問道:「韋兄,韋兄,你真有把握能治得好他老人家?」 韋松笑道:「雖無把握,但何妨一試?」 馬玉龍大喜,跳起身來,道:「隨我來!」 身形疾轉,領著韋松疾然向亂山之中奔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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