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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〇


  三聖聽了,個個悚然動容,坐在正中的首聖憤憤道:「這麼說來,其錯全在那北天山神手和尚,識人最貴知心,他既然信不過你,當初就不該以本身真力,助你祛毒,一旦援以玄功,就該全予信任,怎能被幾句讒言謠言所惑,就硬逼你自斷心脈廢去武功,這和尚真是太豈有此理了。」

  韋松連忙跪下,俯首道:「人言如刀,往往令人百日莫知,此事只怪晚輩閱歷粗淺,徑顧一意孤行,以致不諒於天下。萬毒教更趁機推波助瀾,欲陷害晚輩于萬劫不復惡名,那時武林中人人如此宣揚,親如授業恩師尚且難以剖解,何況神手老前輩。」

  二聖愛憐地頷首長歎道:「中原武林,是非最多,彼此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最是令人齒冷,所以三島子弟,向來嚴禁踏入中土!」

  韋松心中一動,借機忙道:「老菩薩聖明洞燭世情,晚輩衷心敬服,但三位老菩薩亦是中土人氏,讓他萬毒教肆虐,武林蒼生蒙辱,唇亡則齒寒,三位老菩薩何忍坐視。」

  二聖連連搖頭打斷他的話:「中原武林都死光了,與老夫何干?天降劫運,定數難逃,正該那些奸詐傾軋的匹夫,好吃些苦頭。」

  韋松朗聲道:「老菩薩之言,畢竟流於偏激。晚輩想,中原盡多忠義正直之士,歷代武林豪俠,慨擲頭顱,豪氣千秋,可歌可泣之事,豈能因三數小人劣跡所掩蔽。再說,君子小人,普天下何處沒有,就如霍守義父子──」

  首聖突然一聲斷喝:「住口!」

  韋松怵地一驚,頓感失言,連忙垂首身道:「晚輩一時失禮,老菩薩務賜願諒。」

  三聖默默相對,好半晌,不言不動,但神情卻顯得十分激動,六道冷電般目光,不住在韋松身上掃視,足足過了盞條光景,首聖最先閉目擠落兩顆晶瑩的淚珠,長歎一聲。

  「唉──」

  接著,二三聖,也不約而同黯然發出一聲嘆息:「唉!」

  韋松惶恐萬狀地道:「晚輩輕率,實在該死──」

  三聖仰起臉來,嘴角泛現一絲苦笑,道:「孩子,你的話沒有錯,武林興亡,匹夫有責,但是,唉──」

  首聖面上肌肉一陣牽動,接著道:「霍守義父于逆謀叛師,我們焉有不知道的,但,孩子,你可知道我們為什麼隱忍著不肯發作?」

  韋松頻首道:「晚輩愚魯,正想叩問老菩薩──」

  二聖揮手示意,囑紫英和那小丫環先向室外巡視一番得確知無人竊聽。這才慢慢地對韋松道:「這件秘密,我們隱瞞了足足十八年,要是早被霍守義那逆徒知道,此時已沒有我等三人的命在了!」

  首聖迅即接口說道:「實對你們說吧!十八年前,老夫三人神功已失,霍守義如果一旦發動,合我三人這力,也難以勝他!」

  韋松駭然大驚,不覺失聲道:「三位老菩薩怎會失去神功?」

  首聖喟歎道:「這話應該從十八年前說起,你知道我們最鍾愛的二徒藍世彬麼?」

  韋松道:「晚輩聽紫英姑娘說過,關於『逆天秘籙』的事。」

  首聖感慨地仰面望天,幽幽道:「十八年前,也是這間練功室,也是天色未明的深夜,為了半部『逆天秘籙』,霍守義師兄弟相殘,逼迫如冰爹爹遠遁離島,消息傳到此地,正值老夫三人運行逆天大法的緊要關頭,陡被那令人震驚的消息所擾,一口直氣走岔,『七坎』穴上,突覺血行滯阻,運氣已無法暢能,一身功力,再也無法施展──」

  二聖接下去道:「當時,老夫三人俱已看透了霍守義陰謀奸險的用心,自知如使他發覺我等功力已難施展,三聖島上,橫禍立生,迫不得已,只好隱忍未發,為了安撫他,更忍痛將島上事務,盡行交他掌管──」

  三聖繼續說道:「但老夫何嘗不明白,似此下去,終難免有一天被他識破真相,於是,便採取三件步驟。第一:收藏了『逆天秘籙』退居後宮,不再聞問島上事務,表面卻聲稱:秘籙已被藍世彬盜走,以絕他謀奪之心;第二:全心將我等三人畢生所學,傾囊授與藍如冰那丫頭;第三:暗地潛修逆天大法,希冀打通滯阻的七坎重穴,這樣,才算安穩渡過了十八年。」

  韋松聽了這番話,又驚又駭,忍不住問道:「這些年來,三位老菩薩已經重新打通了閉塞的穴道了麼?」

  首聖搖頭歎道:「練修武功,不能有分毫之差,一旦失手,十餘年彈指即過,如冰丫頭既未能盡得我等之長,閉塞的穴道,也始終無法打通,要不然,又怎容霍守義父子倒行逆施,一迄於今!」

  韋松惶然又問道:「三位老菩薩僅只七坎穴閉塞,真氣無法暢通,並非走火入魔,論理應不至無法打通閉穴,其中莫非有怎麼為難之事?」

  二聖點點頭,道:「打通閉穴,本非難事,但我等窮十餘年時光,竟然事倍功半,只因缺少一種稀世難覓的奇藥為輔!」

  韋松忙道:「敢問須要何物,始能成功?」

  三聖答道:「那藥縱在中原,也難尋覓,何況海島,如冰丫頭獨自前往中原,名雖尋父,實則也是欲替老夫三人,尋找一種名叫『返魂香』的奇藥!」

  「什麼?返魂香?」韋松險些從地上一躍而起,急問:「敢問那返魂香,是否生長難見天日的陰濕山谷,莖高三尺,約粗二分,葉分三叉,枝葉邊緣,呈血紅之色,不開花,但遠聞卻有異香?」

  三聖同時一震,詫問道:「正是那種形狀,你──你難道在哪裡見過?」

  韋松急聲又道:「假如沒有返魂香,卻有用返魂香揉奇藥百種,煉成的『返魂丹』,不知可有效用?」

  三聖又是一震,同聲道:「那自然更好,你知道何處有那東西?」

  韋松長籲一聲,躬身道:「三位老菩薩洪福齊天,晚輩身邊,正有近百粒『返魂丹』。」一面說著,一面取出鐵匣,雙手呈上。

  首聖接過藥匣,掀開匣蓋,一見之下,眼中精光閃爍,竟簌簌流下一串熱淚,神情激動地喃喃說道:「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十八年忍辱歲月,從此可以一揮而去了。」

  韋松道:「這些奇丹,晚輩得自華山地底石府,本為解散六大門派中毒之人的需用,好在數量尚有許多,三位老菩薩盡請取用。」

  二聖也熱淚盈眶,連聲道:「但得三顆,便已足夠,如此珍物,怎能暴殄。」

  首聖伸出顫抖的手指,正想取丹,右首錦凳上的三聖突然沉聲道:「大哥且慢!」

  首聖一怔,停手問道:「三弟有何高見?」

  三聖右臂疾探,從首聖懷中接過鐵匣,「啪」地掩上匣蓋,正容說道:「無功不受祿,這孩子尋求這匣靈丹,不知遭遇了多少艱難,原為拯救六大門派之人,我等無寸功,怎能平白受他的靈藥。」

  韋松忙道:「不!六大門派實際不須使用許多,三位老菩薩千萬不必拘泥俗節。」

  三聖輕歎道:「孩子,你知不知道,返魂丹功能助長內力,洗經伐髓,你心脈雖斷,真氣雖破,有這百粒靈丹,也不難修復失去的功力,你為什麼不肯留作自用,卻願轉贈我等?」

  韋松垂首道:「晚輩不過武林中俗子凡夫,何敢與三位老菩薩相較?靈丹關係武林命脈更不敢暴殄天物!再說,晚輩心脈截斷,也並不是返魂丹所能療治的。」

  三聖道:「一粒靈丹,可抵三十年苦修,你心脈雖斷,至多多用幾十粒,焉知不能療愈截斷的脈絡?」

  韋松搖頭道:「晚輩怎能為一己之私,浪費奇珍異物。」

  三聖臉色一沉,將鐵匣仍舊交還韋松,道:「你不願浪費奇珍,老夫三人何能居此厚福。你還是拿去吧!」

  韋松捧著那只鐵匣,一時愕然失了主意。

  紫英瞧著不忍,輕聲道:「三位老菩薩念在他一片真誠,就收下三粒吧!」

  三聖冷冷搖頭,毅然道:「不!老夫等得了十八年,何嘗不願神功早複,但如此飛來福緣,卻不願承受。」

  首聖忽然低聲道:「三弟,為兄倒有個兩全之策。」

  向韋松擺擺手道:「孩子,你先往隔室少待,讓我們老兄弟私議一下。」

  韋松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卻又不便拒絕,只好拿著鐵匣,獨自退到隔室。

  首聖打的什麼啞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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