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庸 > 殘劍孤星 | 上頁 下頁
七一


  §第十七章 熱情如火

  徐文蘭聽韋松說不肯烙穴解毒的事,忽然失聲痛哭起來。

  這一哭,倒把韋松吃了一驚,忙叫道:「蘭表妹,你怎麼了?」

  徐文蘭一面流淚,一面揮手,道:「你走吧!算我白認識你一場,到今天我才明白,原來你是這樣無情寡義的人,從今以後,你不是我的表哥,我也不是你的表妹──」

  韋松失措道:「我說錯了什麼話?做錯了什麼事?你要這樣痛恨我?」

  徐文蘭哭道:「東方姑娘從危難中救你性命,要是沒有她,那天你身中地心火毒,又墜在洞庭湖中,便有千百條性命也完了──」

  韋松歎道:「不錯,她對我恩重如山,這一點,我永世也不會忘記。」

  徐文蘭道:「不忘記有什麼用,如今她危難之中,你卻不願意報答。」

  韋松急道:「我哪有不願報答之理,實在這件事,因為──所以──唉!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徐文蘭道:「你所為難的,是不是為了炙烙任脈經穴道?」

  韋松垂首歎道:「是的,蘭表妹,請你想一想,她對我恩如山重,又是個冰清玉潔的清白身子,要是由我──唉!以後我還拿什麼面目去九泉下見東方老前輩呢!」

  徐文蘭正色說道:「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竟會說出這般沒見地的話來,為了救她,些須小節,何必顧忌太多?」

  韋松道:「唉!蘭表妹,一個女孩子家,清白名節,重逾性命,這怎能說是小節?」

  徐文蘭想了一下,道:「那麼,你就懷著坦然心胸,自問良心,將來不要辜負了她,也就是了!」

  韋松道:「什麼,你要我──?」

  徐文蘭昂頭道:「你和她雖無名分,但經過這次療傷之後,她既不能再嫁,只有由你娶了她,天大的願意也沒有了……」

  韋松沉著臉道:「蘭表妹,你應該知道,君子不欺暗室,婚姻是終身大事,豈能含混為之,再說她現在神志昏迷,無法表達自己的意願,我若徑行此事,豈不成了乘人於危難的卑鄙小人了,這件事,我無論如何也不能做。」

  徐文蘭也寒著臉道:「願不願意由你自己,誰也不能勉強,假如你決心因噎廢食,不顧她死活,我們的感情也到此為止,我也不想再見到你了。」

  韋松默默垂下頭,心中好生酸楚。

  在他想,為顧全東方鶯兒清白名節,暫時不用炙烙之法,這是不得已的事,卻不想徐文蘭對他如此不諒。

  如果早知使用「返魂香」竟有這些陋規,當初索性直闖萬毒教總壇,實不必再跋涉千里,趕到西嶽去,更不必害徐文蘭慘遭「百蟻鑽心」的痛苦了。

  沉思很久,委實決斷不下,韋松站起身來,頹然舉步,向屋外走去。

  徐文蘭見他終於不願聽從勸告,心裡一酸,忍不住嚶嚶啜泣起來。

  韋松才走到門邊,哭聲入耳,神情猛可一震,不期然停住腳步,心念飛忖道:「罷了!罷了!我的性命尚且由東方姑娘得來,如今她在危難中,我怎能狠心不顧,萬一因我一念之錯,曠日過久,將來不能再救醒她,豈不是我反害了她麼?為今之計,說不得只好權宜而行,等救回她性命,那時我再一死,以保全她的清白吧!」

  想到這裡,心意一決,轉身道:「蘭表妹不必難過,常言道:士為知己者死。我決定依你的話,明天便開始替她炙穴療毒……」

  徐文蘭驚喜的抬起頭來,張口欲言,卻見韋松已經跨門外,疾步而去。

  ***

  這一天晚上,韋松茶飯無心,心緒不寧,勉強用了晚飯,獨自在房中徘徊。

  他雖然決心一死在酬厚恩,但當念及父母慘死血仇,以及師門重思,神手頭陀待他的大德,東方異水窖托孤深意──每一件事,都不允許他安心去死,他肩上負著這麼多沉重的責任,若是斷然一死,何以對父母?何以對許多成全他的人的期望?

  唉!自古艱難唯一死。這個時候,他才深深體味到這句話的含意,可惜竟已由不得他再作抉擇。

  正在煩躁,窗外忽然「吱」地一聲,掠進來一條黑影。

  韋松吃了一驚,定神看時,卻是百忍師太豢養的靈猿「巧巧」。

  巧巧翻著一雙紅絲小眼,對韋松不住吱吱低鳴,一面扯著他的衣襟,向窗外頻頻指點,好像很焦急的樣子。

  韋松訝問:「巧巧,你有事要找我嗎?」

  靈猿連連點頭,一會兒用掌捫住眼睛,一會兒又從指縫裡偷偷張望著窗外,不停比劃著手勢。

  韋松不解,順著張望的方向望出去,卻見遠處暗影婆娑,乃是一片茂密的竹林。

  他猛可心中一動,這才想起日間慧心師妹曾約他在竹林中相見的事,忙問:「巧巧,是慧心師妹叫你來通知我去見面的,對不對?」

  靈猿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吱吱」而叫,小腦袋連點,顯得十分高興。接著,便獨自竄出窗外,飛躍而逝。

  韋松略為整頓一下衣衫,輕輕越窗而出,仰望夜空,月明如洗,雲崖之上,一片寧靜。

  他長長籲了一口悶氣,便移步向竹林走去。

  林中夜風吹拂,竹影搖曳,發出一陣陣低沉的「沙沙」聲響,地上落葉盈寸,就像鋪著一層軟綿綿的地氈。

  這竹林乍看簡單,實則乃按至高易理圖形種植,蘊藏無限奇門變化,百忍師太用它作為護衛雲崖的第一重門戶。

  韋松得慧心指示,對竹陣門徑早已熟悉,緩步從生門入陣,循龍虎方位,穿幹艮、越震坤,半盞熱茶之後,已經出死門,到了崖邊,卻不見慧心的人影。

  他微感詫異,轉身又從生門入陣,繞行一周,重出竹林,仍然未見慧心的人影。

  怔怔呆立片刻,心中忖道:「必是弄錯巧巧的意思了,慧心師妹順口一句玩笑話,恐怕連她自己早忘了今夜的約會了呢!」

  想著,聳聳肩頭,正想轉身回房,忽聽得竹林中傳來一聲幽幽長歎!

  「唉──」

  韋松霍然一驚,霍地回頭,驀見竹林中有個身著綠衫的人影。

  他雙掌一錯,沉聲喝道:「什麼人?」

  喝聲甫出,左臂一揮,早已一掌遙遙劈了過去。

  因為他明知雲崖之上,連他在內,只僅五個人,其中百忍師太師徒俱是僧衣,東方鶯兒昏迷未醒,徐文蘭重傷初愈,還不能起床,何況,她們之中,也沒有穿綠色衣衫的人。

  這麼說,定然是有外人偷偷侵入了「雲崖」。

  是以,他喝聲才出,掌力已發。一股狂飆,遙遙向那綠衣人影直劈過去。

  韋松內力深厚,這一掌出手,七尺外竹林被掌力掃中,「嘩啦」亂響,登時折倒了二三十株。

  但,那綠衣人影只輕輕一閃,早已避開掌風,漫聲道:「韋師兄,是我!」

  韋松定神細看,好一會,才看出那人一身綠色緊身衣裙,頭上用絲巾包頭,竟是慧心。

  他詫異地問:「師妹,你──怎麼──」

  慧心眼睛一瞬,幽幽接口道:「奇怪我為什麼穿了這件俗裝,是不是?」

  韋松忙點頭道:「正是,我險些沒有認出是你來,你為什麼要這樣打扮呢?」

  慧心羞怯的低下頭,過了片刻,忽又昂起粉臉,冷冷道:「我為什麼不能這樣打扮?這件衣服本來就是我的,因為──因為──好久沒有穿過了,今天特地找出來,看看還能不能穿得上──」

  她斜睨了韋松一眼,又道:「韋師兄又何必大驚小怪呢?」

  韋松訥訥笑道:「不!不!我只是有些奇怪,師妹是出家人,今夜怎麼會突然想起換了俗裝?」

  慧心紅紅臉,笑道:「韋師兄,你看我穿俗裝和僧衣,哪一種好看些?」

  韋松怔了一下,道:「這話叫我很難回答──」

  慧心迫問道:「怎麼難答?」

  韋松道:「師妹豐神脫俗,穿僧衣則高雅聖潔,著俗裝則秀麗飄逸,實在叫人分不出哪一樣才美。」

  慧心笑道:「不行,我一定要你說一個分別出來。」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