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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韋松道:「咱們從現在起,彼此佯作不識,日間分批上路,飲食也要分桌,途中或相距數十丈,或相距三數裡,夜間投宿,最好也像現在這樣隔鄰而居,既可遙遙呼應,萬一有什麼變故,也可以互相救援──」

  田秀貞閉目傾聽,不住頷首,聽到這裡,忽然岔口問道:「萬一臨時發生事故,大家失去了聯繫呢?」

  韋松想了想,道:「我們可以約定幾種記號,萬一失散,或者另有發現,就在路旁醒目之處,留下暗記,不難按圖索驥。」

  田秀貞欣喜道:「這敢情很好玩,咱們現在就開始商量記號,好不好?」

  韋松點點頭,兩人低聲商議,約定幾種特別的暗記,何者代表方向?何者代表距離?發現敵蹤時,應該留什麼圖案?緊急求援時,又應該怎樣表示出來?

  在談得興高采烈,忽然被一陣喧嘩之聲打斷了話頭,韋松側耳傾聽片刻,突覺那熙攘人聲中,有一個十分熟悉的嗓音,於是低聲對田秀貞道:「你在房中別出來,待我去看看!」

  他移步門邊,迅速拉開房門,閃身而出,循那人聲直奔前廳,遠遠聽見一個粗洪的嗓音在暴聲喝道:「直娘賊,快說!他們去了多久?」

  另一個聲音哀告道:「小老兒不敢撒謊,他們姐弟才在小店住了一夜,昨天上午,便被魯家少爺親自接了去,算起來不過一日一夜。」

  韋松聽得心神一震,腳下加快,如飛奔過前廳,獨自瞥見約有十餘名勁裝大漢,正圍著客店店東,厲聲叱喝,叫嚷不休,為首一個虯髯大漢,卻是伍菲。

  他跟伍菲在君山會上相識,雖僅一面之緣,彼此甚覺投契,忽見他聲勢洶洶逼問店東,不知因何緣故,連忙揚聲叫道:「伍兄,別來可好?」

  伍菲聞聲回過頭來,冷冷向他掃了一眼,臉上竟漠不動容,也不回答,逕自戟指那店東叱道:「姓魯的在什麼所在?快說!」

  店東戰慄著道:「魯家堡就在本鎮東北方,出城,大約十裡左右──」

  伍菲叱道:「是實話嗎?」

  店東連連叩頭,道:「小老兒不敢說謊。」

  伍菲冷哼一聲,道:「老賊,你若敢不說實話,看老子不燒了你這間鳥店,你等著瞧吧。」

  說著,近身跨出店門,跟一個身形瘦削的黑衣人低聲交談起來,看那情形,彷佛對那黑衣人十分恭順。

  韋松看得大惑不解,不覺跟出門外,暗地打量著那黑衣人,似覺十分面善。

  這時候,那黑衣人點點頭,冷冷地道:「好吧!咱們就到魯家堡去一趟吧!」

  伍菲揚頭向其餘勁裝大漢叫道:「走!到魯家堡去!」

  那些勁裝大漢哄應一聲,一齊湧出了店門。

  韋松忽然心中一動,猛可裡記起那黑衣人正是自己在君山赴會,在舟中曾見過的萬毒教眾徒之一,不覺大吃一驚,連忙橫身擋住伍菲,沉聲道:「伍兄,可還記得小弟嗎?」

  伍菲怪眼連翻,眼中卻充滿迷茫之色,好一會,才搖搖頭道:「你是誰?老子不認得你。」

  韋松知他神志已失,心頭暗歎,大聲又道:「小弟韋松,咱們曾經同舟往君山赴萬毒教之會,伍兄可還記得?」

  伍菲冷漠地搖著頭,口裡喃喃道:「君山?韋松?不,沒有這回事。」

  韋松沉聲喝道:「你忘了,你是華山派掌門人師弟,萬毒教逼著中原六大門派,要你們喝下那杯毒酒,伍兄,你想想華山派,再想想你師兄奪命判官藍榮山,有這些事嗎?」

  他在話音之中,暗注內家功力,聲如洪鐘,一字一句都深深貫入伍菲耳中,伍菲聽得混身一震,訝然四顧,好像已有些明白的樣子。

  這時,那黑衣人忽然在人叢中冷冷接口道:「伍菲,你是萬毒教門下,這是千真萬確的。」

  伍菲聽了這句話,目光中登時又呈現一片木然,喃喃說道:「是的,我是萬毒教門下,這是千真萬確的事。」

  黑衣人緊跟著又道:「既然如此,娃韋的玷辱本教,應該怎麼辦?」

  伍菲怒目一瞪,厲吼道:「殺!」

  黑衣人冷笑道:「對!那麼,怎麼不動手?」

  伍菲一聞此言,如奉綸音,呼地一掌,向韋松當胸劈了過來。

  韋松翻腕一撥,腳下橫移數尺,朗聲叫道:「伍兄,你乃華山一派高手,怎麼竟甘心屈從一個萬毒教爪牙的吩咐!」

  黑衣人接口又道:「伍菲,限你十招之內,斃此小輩。」

  伍菲突然大喝一聲,果然雙掌如風車輪轉,一口氣連劈了十掌,每掌莫不貫注全力,直如舍死拼命狂飆暗勁,排空橫流,威猛無比,韋松被迫向後直退,轉眼已退至六七丈以外。

  黑衣人厲聲高叫道:「伍菲,怎不使用你身邊的火筒?」

  伍菲嘿地一聲,掌勢立止,深手入懷,取出了烏黑發亮的「華山火筒」。

  韋松見他心志迷失已深,倉促之間,決難醒悟,要是再不離開,火筒一發。附近民房店家,難免同遭浩劫。想到這裡,暗暗嘆息一聲,一頓足,連客店也不回,轉身向南如飛而去。身後遙遙傳來那黑衣人得意驕狂的敞笑,但卻不聞伍菲追來的腳步聲。

  韋松轉過兩處街角,才緩緩停住腳步,悵惘佇立了半晌,連聲喟歎不已。

  他不僅是為了伍菲的不幸而惋惜,主要的卻是愧恨自己竟無力從迷失之中,將他解救出來,一個伍菲尚且如此,參與君山之會的六大門派,想必也難逃同一命運,萬毒教如今輕而易舉,掌握了這許多武功深湛的人物,肆意指使,荼毒江湖,天下無人可禦,武林浩劫,已經迫在眉睫了。

  經過這一陣糾纏,天色早已大明,韋松苦思無計可行,只得帶著滿腔難以排遣的激憤,仍蹁躚回到「宏升客店」,那黑衣人和伍菲卻已離去。

  店東猶自蜷伏在櫃檯邊戰慄著,一見韋松返來,顫顛顛搶前幾步,撲地跪倒,以頭叩地,顫聲叫道:「少俠救命!」

  韋松連忙扶起,歎道:「別怕了,他們不是都走了嗎?」

  店東熱淚橫流,道:「小老兒雖免一死,他們這一去,必然放不過魯堡主父子,務求少俠仗義拔刀,解救魯堡主一家百餘口性命。」

  韋松詫問道:「哪魯堡主父子是什麼樣人呢?」

  店東泣道:「魯家堡世代行善,仗義疏財,是咱們這兒有名的大善士,小老兒不知受過他老人家多少恩厚,剛才萬不該貪生說出魯家堡三個字,如今越想越悔,只恨話已出口,已經收不回來。」

  韋松道:「你先別只顧哭,把這事的原原因因,詳細告訴我吧!」

  店東拭淚說道:「前天夜裡,有年輕姐弟兩人,狼狽不堪到小店投店,一進門,就問起『摘星手』魯老太爺的名諱,據那位姑娘說,她爺爺原和魯大爺是知交,許多年未曾來住了,近日她們家遭惡人尋仇,她爺爺負傷墜湖,生死不明,剩下姐弟兩人逃出來,要想投奔魯家堡去。小老兒見他們姐弟怪可憐的,又曾身受過魯大爺厚恩,因此一面安頓姐弟倆食宿,一面派人連夜去魯家堡送訊。昨天一清早,魯家堡少堡主親自趕了來,用一輛大車,把姐弟兩人接了去,臨行又賞了小老兒許多銀兩,叮囑不得把他們姐弟行蹤去向對人提起。這原是件平常事,平時常有遠道投奔魯家堡的人,小老兒也見過幾次,也許這姐弟兩人跟堡主交誼特別深些,事過之後。小老兒絕口未向任何人提起過。可是,今天一大早,卻來了這一大群凶神,撞進店門,便要殺要砍,追問那姐弟兩人去向,小老兒一時被他們嚇昏了,竟衝口說出了魯家堡。」

  韋松沉吟說道:「哪位魯家堡主,號稱『摘星手』,想必是一位很了不起的武林人物?他叫什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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