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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一


  這是金獅的回答,自然是經過審慎的思考後,一種很技巧的回答。

  「我娘從小也具有這種能力?」

  「是的!宮主從小也具有令天下臣服歸化的能力,只要見到宮主的人,都會情不自禁地臣服在她的腳下。」

  「可是她並沒有擁有天下呀!」

  「那是因她認識了一個不該認識的男人,對自己喪失了信心。」

  「那個男人就是我的父親?」

  「是的,謝大俠是一代劍神,也是一個女人征服不了的男人。」

  「像丁鵬一樣?」

  金獅很快地回答道:「是的,他們是同一類的人,因此少宮主最好還是離他遠一點。」

  「可能嗎?我們要做什麼的時候,他會找了來。」

  「那就只有毀了他。」

  謝小玉歎了口氣:「金伯伯,你不是第一個勸我的人,我也不是沒嘗試過,我心裡一直在動腦筋,我也不會像我娘那樣優柔寡斷,這個你看得出來的。」

  「是的,少宮主比宮主當年有魄力得多了。」

  「可是我毀不了丁鵬,不是下不了手,而是真正地毀不了。」

  一陣沉默,金獅知道這句話不是推托,是事實,他見過丁鵬的一刀後,對這個青年人已充滿了懍懼。

  「娘幽閉深山多年,是在修練武功?」

  「是的,她發現自己無法征服謝曉峰時,發誓要在武功上去勝過他。」

  「有這種可能嗎?」

  「宮主已多年未觸世事,她是以從前的謝曉峰為標準,或許有越過的可能,但是謝曉峰這些年也在進步中,如果以他跟丁鵬會面時的情形看,則謝大俠已經到了一個新的境界中,遠非宮主所能及。」

  「那你們為什麼不去告訴她呢?」

  金獅又默然片刻才道:「宮主後來也不肯聽人勸告的,她向來只以自己的眼睛來看世界。」

  「這種樣子能夠成事嗎?」

  金獅想了一下才道:「不能,所以我們才寄望在少宮主身上。」

  「你們認為我比我娘有希望?」

  「少宮主一開始就接觸廣大的世情,看法自然比宮主深遠,而且,少宮主又有神劍山莊良好的家世為助,的確是比宮主的機遇要好得多。」

  「假如我這個謝家大小姐的身份還有點用,就不能讓我娘胡鬧去毀了我父親,是不是?」

  「這個——只有少宮主自己去跟宮主說了,老奴實在是不便置喙,不過少宮主也可以放心,謝大俠此刻的成就,已不是任何人能毀掉的了。」

  黎明,日未出,東方一片紅霞。

  這是山中瘴氣最厲的時刻,死亡谷中一片黑暗,上面卻翻騰著彩色的霧氣。

  這情景有點像地獄的大門。

  大地似乎披上一層魔意。

  謝小玉一身盛裝,帶著拘謹的金獅。

  瘴神娘娘廟前,自然而然地圍聚著許多好奇的鄉民,他們躲在不易被發現的地方,看著這位為久染瘴病沉?不澈的丈夫來求禱的美麗少婦,是否能獲得瘴神娘娘的答應庇佑。

  三跪九叩,進香,獻三牲,一切如儀。

  司儀的是個脾氣有點怪癖的老婆子,她的臉上仍是那樣平板,亦沒有因為對象的特殊而有所不同。

  叩拜完畢,一如往例,神案飄落一張紙。

  一張雪白的紙,告訴來求禱的人,要吃些什麼藥。

  可是今天這張紙上的神示,似乎不是藥單。

  少婦看了神示後,起身向谷邊的懸崖走去。

  老管家這時才上前看了一下烤過的白紙,然後急急地追上去,口中急叫著:「少夫人,少夫人,使不得——」

  他追到谷邊,那少婦已縱身一躍,向谷中雲霧深處跳了下去。

  躲在暗中偷看的人都啊了一聲,忍不住現身出來。

  老管家追上去伸手只拉住了一袂衣角。

  他在谷邊呆了一呆,才嘶啞著聲音道:「少夫人,你把老奴也帶了去吧,這叫老奴回去怎麼交代?」

  於是他也一頭栽下了山谷,換得另一種驚啊,這次不是發生在暗處了,那些人都已經現身出來了。

  但是這些人無法阻止悲劇的發生,眼看著兩個活生生的人,跳進了死亡之谷。

  大家奔向瘴神娘娘的祭案前,看那張燒紙的字。

  「汝夫獲罪瘴神,合當染疾病而死,屍骨不全,惟捨身為本神座下侍兒,始可獲免。」

  所以他們只有跳了下去。

  一個虔誠的少婦,為了挽救她丈夫的生命,捨身跳下死亡之谷。

  一個忠義的老漢,追隨著女主人,也跳下了死亡谷。

  這為死亡谷又添了一樁神話,增加了不少感人的氣氛。

  那個染疾的丈夫是否真的好了呢?

  沒有人知道,因為那些同來的僕人,都悄悄地走了,走得不知去向所以無從查問。

  不過沒有人懷疑,因為那個年頭,正是人們對神絕對信賴的時候。

  那張烤焦的神示,輾轉相傳,終於神秘地失了蹤,被送到一個地方。

  一個老人的面前。

  老人與一個老婦相對而坐看著那張字條,老人的嘴角撇下一聲冷笑道:「原來她躲在那個地方去了,難怪多年沒找著她。」

  老婦人卻道:「主公,她既然離世遠隱,也就算了,何必去理她呢?」

  「我怎麼能不理,我整個基業敗壞在她手上,我絕不能放過她。」

  老婦人沉默了片刻才道:「主公,也不能全怪她,我們自己本身也有錯處。」

  「我最大的錯處,就是讓她活了下來,而且把她收容了下來,我早就知道那是禍水——」

  「主公,你忍心嗎?你能忘記那句刻在刀上的詩句嗎,小樓一夜聽春雨,那是她的女兒,說不定也是你的女兒。」

  老人目中凌厲的殺氣消除了,代之而起的是一陣惆悵,長歎了一聲道:「我真難以相信,一個像她那樣聖潔的女人,會生下這樣的一個女兒。」

  老婦輕輕一歎:「聖與魔只有一線之隔,是你辜負了她的母親。」

  「我——哈哈,你不會明白的。」

  「主公,我是不明白你們之間,發生的什麼事,你不肯說,知道的人也不肯說,不過我明白那女孩子來的時候,是個非常可愛的孩子,人見人愛,她之所以變得那樣,是我們沒有來好好教導她。」

  老人忽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語氣很堅決:「不行,我不能再容忍她胡鬧了,她毀了我已經夠了,不能再讓她毀了丁鵬。」

  「她怎麼會毀了丁鵬呢?」

  「你知道那投崖的是什麼人,就會知道那對丁鵬會有什麼影響。」

  「是什麼人?」

  「是金獅跟謝小玉。」

  「謝小玉?那不是謝曉峰的女兒嗎?怎麼會跟金獅拉到一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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