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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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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有女人在踩到一條毒蛇時會不驚慌失措大叫起來的,她在此時此地遇見了柳若松,情況不比踩到一條八尺長的老響尾蛇好多少。 但是她居然很冷靜,淡淡地道:「你怎麼來了?」 柳若松笑得很高興,就像是一個撿到了黃金的叫化子,笑得他臉上每一條皺紋都浮了起來。 「你要我的腦袋,我又怎能不來?」 她很平靜地笑道:「那只是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你自己也明白,丁鵬不會殺你的。」 柳若松笑道:「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還沒有你想像中那麼重要。」 她搖搖頭道:「柳若松,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輕了,他不是因為你很重要而不殺你,而是因為你微不足道而不殺你,正如一條死狗躺在路上,你叫任何一個路人去踢他一腳,很少會有人肯答應的,因為人怕踢髒了自己的腳。」 柳若松的笑容收斂了一點,雖然他也知道這是事實,但是對自己的尊嚴卻是一項打擊。 「你居然敢對我說這種話!」 她笑了一笑:「為什麼不敢說,這原本是事實,在我,在任何一個人看來,你就是這樣一個人。」 柳若松被激怒了,沉下臉道:「很不幸的,你卻被一條躺在路上的死狗咬住了小辮子。」 她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很放肆,似乎完全不在乎柳若松的威脅:「你以為抓住我的把柄了?」 柳若松哈哈大笑道:「難道你還不承認?」 她微微一笑道:「我當然可以不承認,因為你在一般人的心目中的份量,你自己明白,別人放個屁也比你說的話香,有人會相信嗎?」 柳若松哈哈地笑道:「那你不妨試試看,柳某說的話或許比屁還臭,但是只要柳某把這件事傳出去,總會有人聽到的,哪怕是當作笑話來聽,多少對你也有點妨礙的。」 忽然她的手動了,一點寒光射向了柳若松的咽喉,那是一支劍,一支藏在袖中的軟劍。 好快的出手,好狠的出手,事前毫無徵兆,又在對方分神說話的時候,該是萬無一失了。 但是柳若松偏偏注意到了,他沒有躲,也沒有退,只是伸出了兩隻手指,輕輕一夾,就夾住了劍鋒。 劍刃離他的咽喉只有半寸,就是這半寸刺不過來了。 她用力往前送了一送,只可惜這是一柄軟劍,要貫以內力才能使劍身硬而直。 她的內力並不弱,只是柳若松也不弱,所以劍身左右彎得直響卻無法推進半寸。 柳若松笑道:「柳若松不是好人,不是君子,而且是個很多疑的小人,所以柳某不容易受到人家的暗算。」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要想暗算一個整天在算計別人的小人的確是不太容易,正因為他整天在算計別人,所以才會對自己防範得很謹慎,他知道同樣地也會有人要算計他的。 柳若松笑道:「柳某的武功在丁鵬的刀下,固然不值得一顧,但是在一般江湖上,多少也可以算個高手,雖不一定能勝過你,但是你想殺死我還不容易。」 她頓了一頓,忽地抽回了劍,笑道:「我又何必要殺你,殺你又何必要我親自動手?」 柳若松一笑道:「我知道你可以策動一批裙下之臣來對付我,但是他們的份量夠得上嗎?」 她笑了一下道:「柳若松,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我不必動用家裡的人手,隨便招招手找一個來,也夠你消受的了。」 柳若松大笑道:「柳某不是燈草扎的,不會被一陣大風吹倒的,在當今江湖上,除了丁鵬之外,柳某還沒有把別人放在心上。」 她笑得更嬌媚了,道:「我不想嚇唬你,只不過我也不想騙你,從現在起,我向前走七步,走到第七步上,你最好就把在這兒看見我的事情忘記掉,否則你就會後悔了。」 說完她轉身行去,柳若松自然不相信她說的那些,但也沒有追過去。 儘管心中不相信,他也想觀察一下,她走出七步之後,會有什麼奇蹟出現。 何況柳若松對自己的輕功也有相當的自信,就算讓她走出七十步,他也有把握在一百步上追到她。 而這是一片很廣闊的原野,七百步也很難逃出一個人的視線去。 她果然只走了七步,很美妙的七步,柳若松自從殺死了自己的老婆後,他已經對女人斷絕了興趣。 但是望著那美妙的背影,他卻無法不興起一陣非分之想。 當然,這不是柳若松退步的原因。 柳若松以前是條色狼,現在不是了。 柳若松以前會為色而迷,現在也不會了,苦難、挫折與屈辱使一個人堅強而深沉,不會輕易激動了。 但是柳若松卻為她行出七步後所發生的事而受到極大的震動。 奇蹟果然發生了,而且發生得使人難以相信。 突如其來的,柳若松感到兩股逼人的殺氣,兩股使人窒息的殺氣,一股來自左邊,一股來自右邊。 接著出現了兩個人。 兩個老人。 老人並不可怕,但這兩個老人卻令柳若松呆如木偶,只怪自己的命太苦,何以每次在自以為得意成功時,就會出現這種倒霉的事,而這一次,卻是倒了八輩子的霉了。 柳若松如若是個新出道的小伙子,他倒不會害怕了,初生之犢不怕虎,何況這只是兩個老人而已。 但柳若松偏偏又是個見識廣的人,江湖上的高手他很少有不認識的。 他當然認出了這兩個老人,可是他寧願不認識。 現在他只希望一件事,這兩個老人不是為了他而來,而是為了那個女人。 至少,希望他們不是跟這女子有交情。 但是事情偏偏又不如他的願,那個女子跟這兩個老者居然有著很深的交情,不但如此,兩個老人對她似乎還頗為客氣,她躬身為禮時,居然還能得到兩個老人的答禮。 「兩位老伯好,好久不見了。」 左面那個金衣黃髮,長髮及肩的老人笑著道:「姑娘好,蒙以信香召見,不知有何要我們效勞的?」 「老伯太客氣了,姪女只是有點小麻煩,發動信香,只想隨便請個人來幫忙的,哪知竟把二位老伯驚動了,姪女十分過意不去。」 右面那個穿銀衣的老者笑道:「我們恰好在附近,接獲信香,以為姑娘遇上了大麻煩了呢,所以才聯袂趕來。」 「其實也不算什麼,只不過這個姓柳的傢伙突然摸了來,而且他似乎比我想像中還要高明一點。」 金衣老人笑道:「這太容易了,交給我們好了,姑娘要他怎麼樣?」 如果這時候要柳若松跪下來叫親娘,只求饒他一死,柳若松也肯幹的。 只是他也知道,就算他跪下來叫祖奶奶也沒有用,她不是丁鵬,她要殺人時,不會為了心軟的理由而罷手的。 幸好這位祖奶奶現在並不想殺人,只是笑笑道:「這傢伙雖然討厭,但留著總比死掉的好,只是他對如何活下去,還不太明白,請二位開導他一下。」 銀衣老人笑道:「姑娘放心好了,老朽們會辦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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