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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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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若松道:「隨便你到哪裡去,隨便你去幹什麼。以前我就不管你,以後我更不會管你了,從今以後你姓你的秦,我姓我的柳,我們互不相關,你也不必再回來了。」他的話已經說得很絕。 大多數女人聽見自己的丈夫說出這種絕情絕義的話,如果不跳起來大哭大罵,大吵大鬧,也會傷心得半死不活。但她卻還是完全沒有反應,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看了很久。 她甚至連一點表情都沒有。 一個人悲傷到了極點,失望到了極點時,往往就會變成了這樣子。 柳若松慢慢地轉過身,不再看她。 他心裡多少也有點難受,他們畢竟是多年的夫妻,可是一想到藍藍,他的心腸立刻又硬了下來,冷冷道:「七出之條,你都已犯盡了,我不殺你,已經是你的運氣,你還——」 他沒有說完這句話,忽然覺得腰上一軟,腰眼附近的四處穴道在一瞬間都已被封死,用的竟是武當獨門點穴手法。他妻子三十歲生日的那一天,他將這一手送給她作為賀禮。 那時他還認為很得意,因為她問他要的本來是一串珍珠鏈子。 那串珠鏈上最小的一顆珍珠也有核桃般大小,價值最少在五萬兩以上,而且已經被她看見了。這一著點穴手法卻用不著他花一文錢。 他對他的妻子並不慷慨。 因為他一向認為,要妻子對丈夫溫順忠實,就不能讓她手上掌握太多錢財,否則她的花樣就多了。他認為那是件非常危險的事,就正如將武器交給敵人同樣危險。 聰明的男人是絕不會做這種事的,他無疑是個聰明人,絕頂聰明。 所以他現在倒了下去。 秦可情看看他,毫無表情的臉上又露出了甜蜜動人的微笑。 「現在我才知道,你送給我的這份禮物實在比那串珍珠鏈珍貴得多,我實在應該謝謝你。」她微笑著走出去,又拉著宋中的手走進來。 宋中還是不敢面對他。 可情笑道:「現在他已經不是我的丈夫了,你何必還要難為情?」 宋中道:「他休了你?」 可情道:「他不但休了我,而且還要把我趕出去。」 她輕輕歎了口氣:「我嫁給他十幾年,還不如別人家裡養了十幾年的狗,他要趕我走,我就得乖乖地滾蛋。」 宋中道:「那麼我們就走吧!」 可情道:「你帶我走?」 宋中道:「他不要你,我要你。」 可情道:「你真的肯要我這個老太婆?」 宋中道:「就算你真的變成了個老太婆,我也絕不會變心。」 可情又笑了,笑得更甜蜜,柔聲道:「你真好,我果然沒有看錯你,只可惜——」宋中道:「可惜什麼?」 可情道:「我還不想真的變成個老太婆,所以我每天要吃二十兩銀子一付的珍珠粉,免得我臉上起皺紋,我穿的衣服,都是從天竺和波斯運來的絲綢,好讓別人看得年輕些,我每天要用羊奶洗澡,要好幾個丫頭侍候著我。」 她輕撫著宋中的手:「你也應該知道,我是個吃慣了,穿慣了,花慣了的女人。」 宋中道:「我知道。」 可情道:「如果我嫁給了你,你能不能養得起我?」 宋中怔住,怔了半天,才大聲道:「我可以去做強盜來養你。」 可情道:「你為什麼要去做強盜?那又不是你的專長。」 她淡淡地接著道:「殺人才是你的專長,你只要殺一個人,我們就可以過一輩子舒服日子了。」 宋中道:「你要我去殺誰?」 可情只笑,不說話。 宋中並不笨。 他應該知道她要殺的是誰。 他雖然並不十分喜歡殺人,不過他絕不怕殺人,不管殺的這個人是誰都一樣。可情已經從牆上摘下了一把劍,交給了他:「只要你一揮手,我就變成了個可憐的寡婦了,不管丁鵬多兇惡,也絕不會來對付一個可憐的寡婦。」 她嫣然道:「幸好這個可憐的寡婦恰巧又是個很有錢的寡婦,不管誰能夠娶到她,這一輩子都不必再發愁了。」柳若松知道自己已經死定了。 他不但低估了這個女人,而且把自己估計得太高,無論誰犯了這種錯誤都該死。「嗆」的一聲,劍已出鞘。 宋中終於轉過身,面對著他,冷冷道:「你不能怪我,只能怪你自己。」 柳若松承認。 他的心還不夠狠,手還不夠辣,他本來應該先下手殺了他的。 劍光一閃,已向他咽喉刺了過來。 姓宋名中,一劍送終,他的出手不但準,而且狠,要殺一個毫無抵抗之力的人,當然絕不會失手。除非有奇蹟出現,柳若松已必死無疑。 想不到奇蹟真的出現了。 忽然間,「嗤」的一聲,急風破空,接著「叮」的一響,火星四濺,宋中手裡的劍已斷成了兩截。一樣東西隨著半截斷劍落在地上,滾出去很遠,竟是一枚松子。 這柄劍是柳若松的劍,是他花了一千八百兩銀子,去請關外的名匠吳道古鑄成的。吳道古鑄劍三十年,鑄成的劍無一不是精品,連鐵錘都敲不斷。 這柄劍竟被一枚松子打斷了。 宋中的手也已被震得發麻,倒退出五步,秦可情手裡卻打出了七點寒星。 柳若松當然知道打出的是什麼暗器,這種暗器也是他花了重價請人替她鑄成的,而且還特請人在上面淬了劇毒。她發射暗器的手法雖然比不上花十姑和千手觀音那些一流暗器名家,但是在兩丈之內,也很少失手。現在他們的距離還不到一丈,除非有奇蹟出現,柳若松還是非死不可。 想不到奇蹟又出現了。 這七點寒星本來是往柳若松咽喉和心口上打過去的,竟忽然改變了方向,飛向窗口。窗口忽然出現了一個人,穿著身初雪般輕柔潔白的衣服。 她的長袖輕揮,七點寒星就已無影無蹤,接著又是「嗤」的一聲響,一縷急風從她袖子裡飛出,打在秦可情的膝蓋上。秦可情的身子本來已撲起,忽然又跪了下去,筆直地跪在地上,連動都不能動。柳若松卻忽然站了起來。 原來風聲雖然只一響,打出的松子卻有兩枚,一枚打在了秦可情的「環跳穴」,另一枚卻解開了柳若松的穴道。這輕紗如羽,白衣如雪的女人,同時打出了兩枚松子,不但力量驚人,用的手法和力量也絕不相同。宋中已經看呆了。 他從未看過這麼神奇的暗器手法,他甚至連聽都沒有聽說過。 花十姑、千手觀音,那些名震天下的暗器高手,如果和這個女人比起來,簡直就像是個會爬在地上玩彈珠的孩子。他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柳若松相信。 他看見過藍藍做出的那些更驚人,更神奇的事。 藍藍道:「你為什麼還不殺了她?」 柳若松道:「我——」 藍藍道:「她要殺你,你就可以殺她,你不殺她,她就要殺你。」 她的手一招,地上的半截劍忽然飛起,到了她手裡。 她給了柳若松:「這一定是吳道古鑄成的,就算只剩下三寸長的一截,也可以殺得死人。」 這截斷劍還有一尺多長,柳若松用三根手指捏住,劍鋒正對著秦可情的咽喉。秦可情忽然笑了笑,道:「你的樣子雖然凶狠,可是我知道你絕不會殺我的。」 柳若松道:「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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