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古龍 > 圓月彎刀 | 上頁 下頁 |
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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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準備好好地「對付」她幾天,讓她知道他還沒有老。 可是這下子全都完了。 柳夫人看來卻更嬌艷,就像是一朵已經過雨露滋潤的鮮花。 她正在看著他媚笑。 她一定早就算準了這兩天他「進補」已經進得差不多到了時候。 她笑得愉快極了,得意極了。 柳若松也只好陪著她笑,苦笑:「現在你總該知道我是不是真的聽話了。」 柳夫人媚笑道:「聽話的人,總有好處的。」 她忽然問:「你想不想知道那位丁鵬丁公子這兩天在哪裡?」 柳若松道:「想。」 柳夫人道:「這兩天他正在游西湖,就住在賈似道以前住的半邊堂,紅梅閣裡。」 柳若松道:「這位丁公子的氣派倒真不小。」 賈似道是南宋的權相,權傾朝野,富甲天下,大宋的江山,至少有一半是斷送在他手裡的,他那半邊堂的豪闊,可想而知。 柳若松道:「你當然也不會不知道小宋這兩天在哪裡?」 柳夫人道:「你想見他?」 柳若松道:「很想。」 柳夫人又歎了口氣,道:「你為什麼不早說,如果我早知道你想見他,就把他帶來了。」 柳若松道:「現在呢?」 柳夫人道:「現在要找他只怕已很不容易。」 柳若松道:「為什麼?」 柳夫人道:「因為我已經叫他到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去了。」 柳若松道:「這個很遠很遠的地方,究竟是什麼地方?」 柳夫人道:「杭州,西湖,紅梅閣,半邊堂。」 柳若松笑了,道:「我雖然是個活人,可是我心裡會打什麼主意,用不著等我說出來,你也能猜得到的。」 柳夫人用一排雪白的牙齒輕輕咬著櫻桃般的紅唇:「你真的是個活人?」 她的眼睛裡又發出了光,熾熱的光。 柳若松趕緊搖頭,苦笑道:「我已經死了,就算還沒有完全死,最多也只剩下了半條命。」 宋中斜倚在馬車裡,彷彿已睡著。 馬車走得很平穩,車輪,車板,車軸,車廂,都是經過精心設計,特別製造的,拉車的馬也經過良好的訓練。 車廂裡寬大而舒服,因為宋中每當殺人前,一定要保留體力。 只有一輛平穩而舒服的馬車,才能使他的體力不致於消耗在路途上。 所以柳夫人替他準備了這輛馬車。 她對他簡直比一個母親對兒子還要體貼關心。 宋中的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已去世了。 他有數年不知道他的父親是誰,也從來不願提起他的母親。 如果有人用這件事來恥笑他,侮辱他,得到的通常都是一劍。 姓宋名中,一劍送終。 宋中並不喜歡殺人,可是他非殺人不可,無論他要聲名,要財富,要女人,都一定非殺人不可。 這些都是他渴望的,他只有用這方法來得到他渴望的一切。 他最渴望的既不是聲名,也不是財富,而是一個女人,一個屬於別人的女人。 他明明知道她是別人的妻子,可是他已經完全沉迷,完全不能控制自己。 她的媚笑,她的眼波,她的肉體,就像是一道道打不開的枷鎖,把他鎖住了。 如果她要他去殺兩個人,他絕不敢只殺一個,如果她要他去殺張三,他絕不敢去殺李四。 慾望,就像一個沒有底的洞,他已經深深地陷了進去。 他能殺人! 因為他心裡沒有愛,只有恨,因為他活到現在,從來都不知道「愛」的意義。 他能殺人! 因為,他的確付出過代價,的確苦練過,看過他出手的人都認為他出手的快與準,幾乎已不在「荊無命」之下。 鍾展也看過他出手,就連鍾展都認為他拔劍的動作,已經可以比得上荊無命。 荊無命是昔年名動天下的劍客,是和「阿飛」齊名的劍客,是「金錢幫」中,僅次於「上官金虹」的第二位高手。 荊無命無情,也無命,不但將別人的性命看得輕賤如草,對自己的性命也同樣輕賤。 宋中也一樣。 據說他每次出手時都是不要命的,不要別人留下性命,也不要自己的命。 江湖中成名最快的人,通常就是這種不要命的人。 所以他成名了。 ——姓宋名中,一劍送終。 在他殺了河西大豪呂正剛之後,江湖中不知道這八個字的人已很少。 呂正剛雄踞河西二十年,金刀鐵掌,威震八方,可是他一招就殺了呂正剛。 現在他要殺的人是丁鵬。 他不認得丁鵬,他從未見過這個人,也從未聽過這個名字。 可是他要殺丁鵬,因為她要他殺丁鵬。 他相信自己絕對有把握殺死這個人,他對自己的劍絕對有信心。 這柄劍已經殺過很多比丁鵬更有名的人,在他眼中看來,丁鵬等於已經是個死人。 ▼第六回 借刀 宋中已經是個死人。宋中雖然還沒有死,卻已等於是個死人。 柳若松看見他的時候,覺得很驚訝,柳夫人看見他的時候,也覺得很驚訝。 無論誰都看得出他已變了,冷酷而驕傲的宋中,忽然變得憔悴而遲鈍。 本來滴酒不沾的宋中,現在居然在找酒喝,找到了一杯酒,立刻就一飲而盡。 等他喝了三杯下去,柳若松才微笑道:「這次你一定辛苦了,我再敬你一杯。」 他對宋中還是很有信心,他相信這次任務一定已圓滿完成。 柳夫人也微笑道:「我要敬你三杯,因為你以前從來不喝酒的。」 她對他更有信心,她親眼看見過他殺人。 他殺人不但乾淨俐落,而且從未失手過,他的出手不但準確迅速,而且動作優美。 她至今猶未看見過第二個殺手比得上他。 宋中在喝酒,不停地喝,他以前不喝酒,並不是因為不能喝,而是不願喝。 一個殺人的人,手一定要穩,如果喝多了酒,手一定不會穩。 他看見過很多酒鬼手抖得連酒杯都拿不穩的樣子。 他一直在奇怪,他們為什麼還要喝?他覺得他們不但可憐,而且可笑。 可是現在他已經知道那些酒鬼為什麼會變成酒鬼了。 現在他還沒有醉,但是像他這種喝法,遲早總是要醉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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