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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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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心大法 原來天赤尊者剛才所施的正是攝心之法,這和現代的催眠術極為相近,只是離奇或更甚之,這種攝心法在中原武林中可說無人會用,馮碧精神雖因受了刺激,有時會有些不正常,但她這些年來際遇甚奇,猛然間想到了這是怎麼回事。 因此她動念之中,就將石慧掠走,因為她知道此時石慧的神志已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天赤尊者叫她做任何事,她都會毫不考慮的去做的。 白羽雙劍久已享名武林,竟被天下豪傑尊為武林中的三鼎甲,其武功不問可知,何況馮碧這些年來另有奇遇呢! 但是她卻在她後來所遇的奇人之前發了重誓,此生再也不許和任何男子說話,若說了話,那她若不將那男子親手殺死,便須自毀她千辛萬苦習得的駐顏之術,那麼,她就等於她自毀武功,因為這種駐顏之術本是一種極為深妙的內功,若此功一失,那麼她自身的功力便得毀去十中之七八。 因此她絕不對天赤尊者說話,這並不是因為她不願殺死他,而且她自忖武功,沒有能力殺死名滿天下的天赤尊者。 在這種情況下,她只得一走了之,她昔年因著一件誤會深受刺激,因此她才會發下如此重誓,心性也變得極為詭異,但是她與生自來的天性卻仍未完全磨滅,因此她對人們仍有著一份愛心,這當然也就是她為什麼會對石慧那麼好的原因。 她低頭望了望那被她橫抱在脅下的石慧的臉寵,見她滿臉癡呆,身軀不安的扭動著,力道大得出奇,若抱著她的不是馮碧,此刻怕早已把持不住,馮碧心裏暗暗著急,不知道該怎麼辦,她雖然識得這攝心術,卻沒有辦法解得。 她長歎了口氣,低頭一瞧,看見前面像是有一個極為龐大的沙丘,再四下一打量,四野寂寂,沒有半處人家。 這時她心有些亂,不知該將石慧放到哪裏,總不能帶著她到處跑呀,何況石慧此刻神志未清呢,於是她疾掠而來,像是兩脅生翼般飄了起來,想在那沙丘上先將石慧安頓下來再說。 那時她方自縱身而上,眼角卻突然瞥見那沙丘僅是一堵圍牆,裏面竟是空的,原來她無意間竟闖到司馬之他們的居處了。 這時她本是前進之勢,若換了任何人勢必要落下去不可,但她右臂用力,將石慧橫著的身軀一擺,人也借著這一擺之力,飄然在土牆上,看起來,竟絲毫沒有勉強之處。 須知這種在前力已發、後力未出、舊力將竭、新力未起的時刻內,突然收勢、轉勢,是武學中最難達到的一個階段。 此刻時方近午,土牆的陰影下站著一人,卻又是那聾啞老人,見了她這種身形,臉上亦滿是驚奇之色,突然看到馮碧俯首下望,他微一作勢,全身骨節起了一陣極為輕微的聲響,身軀竟也隨著這陣聲響暴縮,原來本已不甚高的身材,此刻一縮,看起來竟不滿三尺,躲在陰影裏,根本看不出來,原來這聾啞老人是深藏不露的奇士,竟將內家易筋經中的縮骨之法練到這種地步了。 馮碧俯首下望,土牆下竟有屋宇,這也是她頗感驚異的,她微皺了皺眉,玉手輕伸,點在石慧左肩的「肩貞」穴上。 這「肩貞」穴鎖骨之側,與「肩井」穴並為人身三十六大穴之一,出手若重,便成殘廢,但馮碧是何等人物,力量拿捏得是何等奇妙,玉指點住,石慧僅有一些麻木的感覺,渾身不能動彈而已,卻半點兒也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馮碧將石慧輕輕放在土牆上,自家身形一掠安然在那座屋宇的房頂上,敢說最靈敏的耳朵也聽不出一點聲音來。 馮碧也知道,在這種地方會有這種屋宇,裏面居住的必非尋常人物,是以她絲毫不敢大意,在房頂環視一巡之後,眼見無甚異狀,暗忖:「無論如何,我得先將她安頓好再說。」 當一個人對另一人有了真實的情感之後,往往會將那人的安危看得比自己還重,這時的馮碧全心都放在石慧身上,也許這是因為她年華已去,駐顏雖然有術,但心情的蒼老卻是無藥可救的,因此,她將石慧當作了她自己的女兒,想在石慧身上看到昔日自己的影子,這當然是年老人的悲哀,但人間無數的偉大事蹟卻往往是由這一份悲哀的愛心中產生的。 她小心地縱身下屋,雖然她懷著戒心,但她自恃身手,並未將事情看得太嚴重,因此在她縱身而下的時候,卻不經意的帶出一聲響來,她也未在意,因為這聲響太過輕微,輕微得幾乎不可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哪知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 屋中驀然一聲輕喝:「誰?」接著一條人影電射而出。馮碧也不免一驚身形暴退,但後面卻是低牆,她不願顯得太過示弱,因此並沒有越牆而去,將身軀貼牆而立,注目一視,面色又是一變。 她再也沒有想到在這裏會遇到司馬之,但是站在她面前的人,不是司馬之是誰?她愕住了,不知該去該留。 石慧走後,羅剎仙女樂詠沙和司馬小霞也忍不住要出去,司馬之心情紛擾,卻留了下來,他一人留在這寂寞荒涼的地方,緬懷往事,自然唏噓感慨,尤其使他不能忘懷的,當然是他的伴侶馮碧。 他靜坐思往,忽然聽到一聲極為輕微的聲響,那是平常人絕對無法聽到的,但卻是夜行人所能發出的特有聲音。 他念頭都未轉,低喝道:「誰?」人隨聲起,哪知卻在房外見到他夢魂縈纏的馮碧。 兩人面面相覷,時間、空間卻變得淡了,他們彷彿又回到二十多年前夫妻負氣爭吵後又重歸於好時那種光景,但二十多年的時間畢竟一去不返,這卻也是不可否認的。 「碧妹,這些年來你好嗎?」司馬之雖然極力掩飾著他內心的激動,但從他說話的聲調聽來,他的掩飾並未成功。 他低沉著聲音又道:「以前的誤會,我早就想對你解釋,可是自從你當年負氣而走之後,我走遍天涯海角,卻再也找不到你,當年我雖然也有不對的地方,可是你——」他以一聲長歎,結束了他的話,並沒有往下再說。 馮碧目光流動,已是熱淚盈眶了,但是她卻仍然不發一言,因為那誓約在緊緊束縛著她,雖然她對昔年的事已大約知道了一些,她對司馬之的怨恨也早已淡忘,但是她又怎能對他說呢? 這時馮碧心中至為矛盾,忽然想起石慧仍在土牆上,不知道她會不會受不了那麼強烈的風而受寒,因為她此刻穴道被閉,已經不能運氣抗寒了。 馮碧一念及此,微提真氣,竟貼著那低牆遊行而上,司馬之目光緊緊追隨著他,他並不知道她此刻心中那種矛盾的情感,忽然,他看到她竟朝他一招手,於是他身形動處,也隨著她掠了上去。 馮碧上到低牆後,一轉身,極快的掠上土牆,這麼高和這麼遠的距離,她僅兩個縱身便已到達,哪知她一上土牆後,卻又大吃一驚。 原來此刻牆上一片空蕩,哪裏還有石慧的影子? 她面色慘變,司馬之也自發覺,忙問道:「什麼事?」 馮碧的目光竟然成異樣的空洞,忽然連聲長笑,笑聲中身形如隼,向牆下掠了下去,晃眼便消失了蹤跡,只剩下驚奇、失望的司馬之仍怔怔的站在土牆上,落入不可知的迷惘中。 一個情感極為豐富的人,在受了很深的刺激後,精神會失常,平時也許仍和常人無異,但稍加打擊,便會失去理性。 須知馮碧親手將石慧封閉了穴道,放在土牆上,不過片刻功夫,石慧竟失去蹤跡,這不但馮碧百思不解,又有誰能解釋呢? 當然,世上無論如何神秘的事總有一個人能夠解釋的,只是誰也不知道此人是誰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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