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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血奴道:「小心你的脖子。」

  王風說道:「你幾時又關心起我的死活來了。」

  血奴冷笑道:「我只是不想你死後太難看,讓我看了噁心。」

  王風道:「你放心,我那個朋友只會拍拍我的肩膀。」

  他口裡說的輕鬆,面上的表情並不輕鬆。

  鐵恨跟他認識只不過一天,他也在懷疑變了殭屍之後,是不是還認識他這個朋友。

  他默默舉起腳步。

  老蛔蟲連忙叫住:「你怎能這樣離開?」

  王風詫聲道:「為什麼不能?」

  老蛔蟲道:「最少你也得幫我一把,搬走地上的屍體。」

  王風道:「這些屍體,好像都是你弄出來的。」

  老蛔蟲道:「我這麼大的一把年紀,你總不成忍心看著我一個人應付這麼多屍體。」

  王風道:「你殺人的時候有沒有想到這個問題?」

  老蛔蟲道:「沒有。」

  王風道:「趁這個機會,你不妨好好的反省一下,再次殺人的時候我敢擔保你一定會想到。」

  他再次舉步,大踏步走了出去。

  老蛔蟲只有望著那些屍體歎氣。他沒有再叫住,因為他還有一個人可以叫來幫忙。

  血奴是他叫不動的,韋七娘總該可以。可是他抬起頭來,便發覺韋七娘與血奴已經離開。

  他這才真的歎一口氣。

  武三爺也在歎氣。

  巷子裡一片黑暗,他站在那裡,就像是一個幽靈。

  他的身上仍披著蓑衣,頭上的竹笠也沒有取下,閃亮的雙睛笠緣下冰石也似凝結,正瞪著長街那邊的老蛔蟲。

  相距十多丈,他是否仍看得清楚?

  在他的左右站著兩個人。瘦長的身子,漆黑的衣裳,這兩個人亦幽靈一樣。他們也是在望著老蛔蟲,目光銳利如刀。他們的腰間也有一把刀。

  夜霧在巷中飄浮,一來到他們的身旁便飛開,彷彿在他們的周圍另有一股空氣在流動。那正是殺氣。

  刀仍在鞘內,那殺氣並非從刀上透出,而是從他們的身上散發出來。

  只有武功高強,殺人如麻的人,身上才會散發出這種殺氣。

  武三爺歎著氣,悄聲道:「你們看那個老傢伙的武功怎樣?」

  一個黑衣人應聲道:「輕功很好,出手也夠狠辣,可惜白粉飛揚,這裡距離又遠,看的不清楚。」

  另一個黑衣人道:「不過要用到白粉先迷住敵人的眼睛,相信他的武功也不會太高,這所謂不太高,卻已比我們高出許多。」

  武三爺打斷了他們的說話,道:「殺他,你們有幾分把握?」

  兩個黑衣人相顧一眼,道:「九分。」

  「九分?」武三爺的話聲充滿了疑惑。

  「如果,大家面對拚搏,可能五分都沒有,要知那七把刀雖然說不上高手,刀上的功夫卻非尋常,即使被迷住了眼睛,要將他們一下子殺掉也並不簡單,老傢伙卻左手掌燈,只有一隻右手就將這件事辦妥了。」

  「你們是準備暗算。」

  「對付強敵暗算總比較有效。」

  「已有了辦法?」

  兩個黑衣人一齊頷首。

  武三爺道:「一擊不中,你們便再沒有機會。」

  「九分把握,一擊必中。」黑衣人的語聲充滿了信心。

  武三爺並沒有再問他們已有了什麼辦法,只是道:「我絕不能讓這個人活著離開太平雜貨鋪,活得過今天。」

  兩個黑衣人沒有作聲,一縱身,掠上了瓦面,剎那間在瓦面上消失。

  也就在這時,燈光已開始移動,老蛔蟲仍是左手掌燈,慢吞吞的轉過身子,走向太平雜貨鋪。

  武三爺盯著老蛔蟲,嘴角牽著一絲森冷的笑意。一切,儘管發生的突然,都已在他意料之中。

  他陰謀對付李大娘已不是今天開始,劫走血奴,要挾李大娘就範更已是兩年前的計劃。這個計劃也已實行過一次。

  那一次他派去了三個人,結果那三個人第二日都被人發覺倒在亂葬崗上,三個人的頸骨都斷折,其中兩個的眼睛更被刺瞎。眼珠的傷是針刺出來的,頸骨卻是被生生扭斷,他很懷疑那是同一個人所做的事。

  到他無意中看到那個紅衣小姑娘針刺蒼蠅就更懷疑了。經過一番的細心觀察,他已能確定那個小姑娘是李大娘的手下,血奴的保鏢,也就是刺瞎他的兩個手下的眼睛的人。

  雖然他並不知道她就是名聞江湖的神針韋七娘,卻絕不相信那樣的一個小姑娘會扭斷人家的脖子。

  他肯定李大娘方面,還有一個殺手藏在附近。

  那三個他派出去的手下武功如何,他都很清楚,能一下扭斷他們的脖子殺死他們的人必是高手無疑。

  他卻又不能將那個高手找出。所以他只有將這個計劃押後,一押後就是兩年。在這兩年以來,他表面再沒有採取任何的行動,只是暗中去調查,搜集有關李大娘的資料。在他遊說王風去找李大娘算賬之時,李大娘住所的環境,埋伏的暗卡,起居的時刻,生活的習慣,他的確都已調查清楚,只是仍然無法找出秘密照顧著血奴的那個高手。

  他怎也不相信那個高手是李大娘左右的人,那次出現是巧合。他甚至肯定那個高手不在鸚鵡樓亦必在鸚鵡樓附近。

  這一年來他天天在鸚鵡樓喝酒並不是沒有原因。結果他只是發覺了一件事——他派去調查的手下並不是沒有盡責。以他的精明,憑他的經驗,除了那個紅衣小姑娘之外,一樣找不到第二個有問題的人。

  他曾經懷疑宋媽媽,可是很快他已清楚,宋媽媽雖看是個巫婆,一肚子古怪,力氣卻有限。

  那除非附近根本就沒有那個人的存在,否則那個人勢必比狐狸還要狡猾,比毒蛇還要陰毒。那可能還不止一個人。一想到這件事,他的心中便有恐懼。因為這一份恐懼,他雖已早就有意跟李大娘拚個明白,還是隱忍著不敢採取行動。

  常笑的到來,無疑是一個機會,卻也不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李大娘方面即使窮於應付,他混水摸魚,仍然大有可能摸著一窩毒蛇。所以他依舊按兵不動,只是加派人手盯穩了鸚鵡樓,只希望常笑這一鬧亦同時解開他心頭上的結。

  這個結終於解開。並不是現在才解開,早在昨日的早上,已有人來解開他心頭上這結。

  然後他才會夤夜請來那七個殺手。

  他卻約他們在亂葬崗上會面,因為對於那個人的說話,他還是存有疑惑。

  他交給七殺手的地圖正是一個陷阱。地圖上標示的出入口並不是最佳的出入口,如果那個人對他所說的是事實,七殺手所走的就是一條死路。他們縱能偷入鸚鵡樓,瞞過神針韋七娘的耳目,劫走血奴,當他們帶著血奴經過那個地方的時候,即使仍然是暴雨狂風,李大娘安排在那個地方的高手沒有察覺,他也會令她察覺。

  他已經決定用千兩黃金,七條人命來證明這件事。

  神針韋七娘的追來他並不在乎,因為他知道她只會刺瞎七殺手的眼睛。

  王風的出現,才真的令他擔心,那個人可能就因為王風而暫時迴避。要是王風打殺了七個殺手,那個人更就根本不必現身。那個人終於還是現身。

  老蛔蟲,果然就是老蛔蟲。站得雖然遠,又白粉迷濛,老蛔蟲是赤手空拳將那七個殺手弄斃,他卻已肯定。他更已看到老蛔蟲探手扼住了一個人的脖子。

  韋七娘與血奴的離開,他當然亦都看在眼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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