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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蕭十一郎笑道:「以我看這絕不會是大摔碑手,而是另一門功夫。」

  趙無極瞟了厲剛一眼,故意問道:「卻不知是哪一門功夫?」

  蕭十一郎目光四轉,笑道:「這門功夫我恰巧也學過,我練給你們瞧瞧。」

  他吃東西並不太挑嘴,只要是用豆子做的東西,無論是豆腐、豆乾、油豆腐、乾絲,他都很喜歡吃。

  但酒一喝多,無論什麼都吃不下了,所以方才他雖然要了盤紅燒豆腐,卻留下了一大半,還放在那邊桌上。

  此刻他竟搖搖擺擺的走了過去,伸出手將盤子裡的豆腐撈了幾塊出來,重重往地上一摔。

  豆腐自然立刻被摔得稀爛。

  蕭十一郎居然一本正經的板著臉,道:「這門功夫叫『摔豆腐手』,和『大摔碑手』是同路的功夫,只不過是師娘教出來的。」

  別人本來還不知道他究竟在幹什麼,聽了這話,才知道蕭十一郎不但武功高明,臭人的本事更是高人一等。

  海靈子第一個大笑起來。

  此時此刻,他本來是笑不出的,他平生也根本從未這麼樣大笑過,但想到厲剛面上的表情,他笑不出也要笑,而且笑得特別響。

  別人一笑,蕭十一郎也笑了,笑得彎下了腰。

  其實他也笑不出的。

  二十年來,死在厲剛「大摔碑手」下的人已不知有多少,蕭十一郎挨了他兩掌,受的內傷實已很重。

  但喝醉了的人,往往不計利害、不知輕重,明明不能說的話一醉就會說了出來,明明不能做的事也照樣做了。

  因為酒一下肚,明明只有五尺高的人,就會忽然覺得自己有八尺高,明明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也會覺得自己是個大力士。

  所以喝醉了的人常常喜歡找人打架,無論打不打得過,也先打了再說,就算最聰明的人,一喝醉也會變成呆子。

  蕭十一郎若在清醒時,當然絕不會以自己的血肉之軀去接厲剛的這一掌,只可惜蕭十一郎喝醉了時,也和別的人全沒兩樣。

  屠嘯天雖也在笑,但蕭十一郎的一舉一動他都很注意。

  薑畢竟是老的辣。

  屠嘯天比別人多活了二三十年,這二三十年並不是白活的,面上雖在笑著,眼睛裡卻全無絲毫笑意,突然道:「這門功夫我倒也學過的。」

  蕭十一郎大笑道:「哦?你是不是也想來試試?」

  屠嘯天道:「正有此意。」

  這四字說出,掌中的旱煙管也已擊出。

  只覺他手腕震動,一個煙斗似乎變成了三個,分打蕭十一郎前胸玄機、乳根、將台,三處大穴。

  屠嘯天號稱海內打穴第一名家,就這一著「三潭印月」,一招打三穴,放眼天下,實已很少有人能比得上。

  蕭十一郎的身子根本沒有動,右手如抓蒼蠅,向外一抓,這枝旱煙管就莫名其妙的到了他手裡。

  屠嘯天的臉一下子就變得比紙還白。

  蕭十一郎大笑道:「我只喝酒,不抽煙,這玩意兒我沒用。」

  他雙手一拗,似乎想將這煙管拗斷,卻不知煙管竟是精鋼所鑄,他一拗未斷,忽然大喝一聲,只聽得「叮」的一聲,煙斗雖被他拗得崩了出去,打在牆上,但他嘴裡也噴出了一口鮮血,全都噴在屠嘯天的身上。

  屠嘯天本似已嚇呆了,被鮮血一激,突然轉身,一個肘拳擊上了蕭十一郎的胸膛。

  這一次蕭十一郎再也挨不住了,身子也被撞得飛出,但見劍光一閃,趙無極的劍已閃電般刺入了他腋下。

  尋不著車馬。

  沈璧君力已將竭,一口氣已幾乎喘不過來。

  但她就算力竭而死,也不會停下腳的。

  「我絕不能讓蕭十一郎因我而死,我無論如何也要救他。」

  她心裡只有這一個念頭,別的事她已全不管了。

  夜很靜。

  她認準了方向,全力飛掠,前面有牆,她就掠過牆,前面有屋,她就掠過屋,也不管是誰家的牆院,誰家的屋子。

  這種事她以前本不敢做的,但現在她已不在乎。

  只要能救得了蕭十一郎,無論要她做什麼她都不在乎。

  一片烏雲掩來,掩去了星光月色。

  沈璧君忽然發覺自己竟迷失了方向!

  蕭十一郎倒在牆角下,喘息著。

  他眼雖是瞇著的,似已張不開,但目光卻很清澈。

  他的酒終於醒了。

  酒不醒反而好些,酒一醒,他忽然覺得全身都痛苦得彷彿要裂開——酒,已化為冷汗流出。

  屠嘯天仰面大笑道:「現在只怕真連三尺童子都能割下他的腦袋了。」

  趙無極微笑道:「既是如此,就讓在下來動手吧!」

  屠嘯天忽然頓住笑聲,道:「且慢。」

  趙無極皺了皺眉,道:「還等什麼?」

  屠嘯天笑道:「是我殺了他,怎敢勞動掌門人去割他的腦袋。」

  趙無極仰天大笑了幾聲,道:「想不到屠兄近來也學會用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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