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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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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子道:「若換了是我,自然也不願意離開那如花似玉般的妻子,但無論多麼大的魚,我們總有要他上鉤的法子。」 屠嘯天道:「什麼法子?」 小公子道:「要釣大魚,就得用香餌。」 屠嘯天道:「餌在哪裡?」 小公子道:「連城璧家財萬貫,文武雙全,年紀輕輕就已譽滿天下,又娶了沈璧君那樣賢淑美麗的妻子,你說他現在還想要什麼?」 屠嘯天歎了口氣,道:「做人做到他這樣,也該知足了。」 小公子笑道:「人心是絕不會滿足的,他現在至少還想要一樣東西。」 屠嘯天道:「莫非是割鹿刀?」 小公子道:「不對。」 屠嘯天皺眉道:「除了割鹿刀外,在下委實想不出世上還有什麼能令他動心之物。」 小公子悠然道:「只有一件——就是蕭十一郎的頭!」 屠嘯天眼睛亮了,撫掌道:「不錯,他們都以為割鹿刀已落在蕭十一郎手上,他若能殺了蕭十一郎,不但名頭更大,刀也是他的了。」 小公子道:「所以,要釣連城璧這條魚,就得用蕭十一郎做餌。」 屠嘯天沉吟著道:「但這條魚該如何釣法,還是要請公子指教。」 小公子搖頭歎道:「這法子你們還不明白麼?你們只要告訴連城璧,說你們已知道蕭十一郎的行蹤,連城璧自然就會跟你們去的。」 他目中帶著種譏誚的笑意,接道:「像連城璧這種人,若是為了聲名地位,連自己的命都會不要的,妻子更早就被放到一邊了。」 屠嘯天失笑道:「如此說來,嫁給連城璧這種人,倒並不是福氣。」 小公子笑道:「一點也不錯,我若是女人,情願嫁給蕭十一郎,也不願嫁給連城璧。」 屠嘯天道:「哦?」 小公子道:「像蕭十一郎這種人,若是愛上一個女人,往往會不顧一切,而連城璧的顧忌卻太多了,做這種人的妻子並不容易。」 秋天的太陽,有時還是熱得令人受不了。 樹蔭下有個挑擔賣酒的,酒很涼,既解渴,又過癮,還有開花蠶豆、椒鹽花生和鹵蛋下酒,口味雖未見佳,做得卻很乾淨。 賣酒的是個白髮蒼蒼的紅鼻子老頭,看他的酒糟鼻子,就知道他自己必定也很喜歡喝兩杯。 他衣衫穿得雖襤褸,但臉上卻帶著種樂天知命的神氣,別人雖認為他日子過得並不怎樣,他自己卻得很滿意。 蕭十一郎一向很欣賞這種人。 一個人活著,只要活得開心也就是了,又何必計較別人的想法?蕭十一郎很想跟這老頭子聊聊,但這老頭子卻有點心不在焉。 所以蕭十一郎也只有自己喝著悶酒。 喝酒就好像下棋,自己跟自己下棋固然是窮極無聊,一個人喝酒也實在無趣得很,蕭十一郎從不願意喝獨酒的。 但這裡恰巧是個三岔路口,他算準沈璧君的車馬一定會經過這裡,他坐在這裡並不是為了喝酒的。 被人家當做「魚餌」並不是件好受的事,蕭十一郎那天幾乎忍不住要出面和那小公子鬥一鬥了。 但他已在江湖中混了很多年,早已學會了「等」這個字,他無論做什麼事,都要等到最好的時機。 蕭十一郎喝完了第七碗,正在要第八碗。 紅鼻子老頭斜眼瞟著他,撇著嘴笑道:「還要再喝嗎?再喝只怕連路都走不動了。」 蕭十一郎笑道:「走不動就睡在這裡又何妨?能以蒼天為被,大地為床,就算一醉不醒又何妨?」 紅鼻子老頭道:「你不想趕回去?」 蕭十一郎道:「回到哪裡,我自己也不知是從哪裡來的,卻叫我如何回去?」 紅鼻子老頭歎了口氣,喃喃道:「這人只怕已醉了,滿嘴胡話。」 蕭十一郎笑道:「賣酒的豈非就希望別人喝酒麼?快打酒來。」 紅鼻子老頭「哼」了一聲,正在舀酒,突見道路上塵頭起處,遠遠的奔過來一行人馬。 蕭十一郎的眼睛立刻亮了,簡直連一絲酒意都沒有。 這一行人,有的臂上架著鷹,有的手裡牽著狗,一個個都是疾服勁裝,佩弓帶箭,馬鞍邊還掛著些獵物,顯然是剛打完獵回來的。 秋天正是打獵的好時候。 第一匹馬上坐著的似乎是個孩子,遠遠望去,只見粉裝玉琢般一個人,打扮得花團錦簇,騎的也是匹萬中選一的千里駒,正是:「人有精神馬又歡」。好模樣的一位闊少爺。 紅鼻子老頭也看出是大買賣上門了,精神一振,蕭十一郎卻有點洩氣,因為那並不是他要等的人。 只聽紅鼻子老頭扯開喉嚨叫道:「好清好甜的竹葉青,一碗下肚有精神,兩碗下肚精神足,三碗下了肚,神仙也不如。」 蕭十一郎笑道:「我已七碗下了肚,怎麼還是一點精神也沒有,反而要睡著了?」 紅鼻子老頭瞪了他一眼,幸好這時人馬已漸漸停了下來,第一匹馬上的闊少爺笑道:「回去還有好一段路,先在這兒喝兩杯吧,看樣子酒倒還不錯。」 只見這位闊少爺圓圓的臉,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皮膚又白又嫩,笑起來臉上一邊一個酒窩,真是說不出的可愛。 連蕭十一郎也不禁多看了他兩眼,這世上闊少爺固然很多,但可愛的卻不多,可愛的闊少爺而又沒架子,更是少之又少。 這位闊少爺居然也很注意蕭十一郎,剛在別人為他鋪好的毯子上坐下來,忽然向蕭十一郎笑了笑,道:「獨樂樂不如眾樂樂,這位朋友何不也請過來喝一杯。」 蕭十一郎笑道:「好極了,在下身上只有八碗酒的錢,正不知第九碗酒在哪裡,若有人請客,正是求之不得。」 闊少爺笑得更開心,道:「想不到朋友竟如此豪爽,快,快打酒來。」 紅鼻子老頭只好倒了碗酒過來,卻又瞪了蕭十一郎一眼,喃喃道:「有不花錢的酒喝,這下子只怕醉得更快了。」 蕭十一郎笑道:「人生難得幾回醉,能快些醉更是妙不可言,請。」 「請」字剛出,一碗酒已不見了。 別人喝酒是「喝」下去的,蕭十一郎喝酒卻是「倒」下去的,只要脖子一仰,一碗酒立刻涓滴無存。 闊少爺拍手大笑道:「你們看到了沒有,這位朋友喝得有多快。」 蕭十一郎道:「若是他們沒有看見,在下倒還可以多表演幾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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