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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風四娘悠然道:「我也不知道。」

  蕭十一郎這次真的怔住了,端起酒杯,又放下去,起來兜了個圈子,又坐下來,夾起塊牛肉,卻忘了放入嘴裡。

  風四娘噗哧一笑,道:「想不到我也有讓你著急的時候,到底還是年輕人沉不住氣。」

  蕭十一郎眨著眼道:「你說我是年輕人?我記得你還比我小兩歲嘛。」

  風四娘笑罵道:「小鬼,少來拍老娘的馬屁,我整整比你大五年四個月另三天,你本該乖乖的喊我一聲大姐才是。」

  蕭十一郎苦笑道:「大姐,你記得當真清楚得很。」

  風四娘道:「小老弟,還不快替大姐倒杯酒。」

  蕭十一郎道:「是是是,倒酒!倒酒!」

  風四娘看著他倒完了酒,才笑著道:「哎——這才是我的乖小弟。」

  她雖然在笑,但目中卻忍不住露出淒涼傷感之色,連眼淚都彷彿要流出來了,仰首將杯中酒飲盡,才緩緩道:「那柄割鹿刀已在入關的道上了。」

  蕭十一郎緊張得幾乎將酒都灑到桌上,追問道:「有沒有人沿途護刀?」

  風四娘道:「如此寶刀,豈可無人護送?」

  蕭十一郎道:「護刀入關的是誰?」

  風四娘道:「趙無極——」

  她剛說出這名字,蕭十一郎已聳然動容,截口道:「這趙無極可是那先天無極門的掌門人麼?」

  風四娘道:「不是他是誰?」

  蕭十一郎默然半晌,慢慢的點了點頭,似已胸有成竹。

  風四娘一直盯著他,留意著他面上神情的變化,接著又道:「除了趙無極外,還有『關東大俠』屠嘯天,海南劍派碩果僅存的唯一高手,『海靈子』——」

  蕭十一郎苦笑道:「夠了,就這三個人已夠了。」

  風四娘歎道:「但他們卻認為還不夠,所以又請了昔年獨臂掃天山,單掌誅八寇的『獨臂鷹王』司空曙。」

  蕭十一郎不說話了。

  風四娘還是盯著他,道:「有這四人護刀入關,當今天下,只怕再也沒有人敢去奪刀的了。」

  蕭十一郎突然大笑起來,道:「說來說去,原來你是想激我去替你奪刀。」

  風四娘眼波流動,道:「你不敢?」

  蕭十一郎笑道:「我替你奪刀,刀是你的,我還是一場空。」

  風四娘咬著嘴唇,道:「他們護刀入關,你可知道是為了什麼?」

  蕭十一郎搖著頭笑道:「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反正他們也不會是為了要將刀送給我。」

  風四娘道:「就算你不敢去奪刀,難道也不想去見識見識麼?」

  蕭十一郎道:「不想。」

  風四娘道:「為什麼?」

  蕭十一郎笑道:「我若是看到了那柄刀,就難免要心動,心動了就難免想去奪刀,奪不到就難免要送命。」

  風四娘道:「若是能奪到呢?」

  蕭十一郎歎了口氣,道:「若是奪到了,你就難免會問我要,我雖然捨不得,卻又不好意思不給你,所以倒不如索性不去看的好。」

  風四娘跺著腳站了起來,恨恨道:「原來你這樣沒出息,我真看錯了你。好!你不去,我一個人去,沒有你看我死不死得了。」

  蕭十一郎苦笑道:「你這看見好東西就想要的脾氣,真不知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改得了。」

  這市鎮並不大,卻很繁榮,因為它是自關外入中原的必經之路,由長白關東那邊來的參商、皮貨商、馬販子,由大漠塞北那邊來的淘金客、胡賈——經過這地方時,差不多都會歇上一兩個晚上。

  由於這些人的豪侈,才造成了這地方畸形的繁榮。

  這地方有兩樣最著名的事。

  第一樣是「吃」——世上很少有男人不好吃的,這裡就有各式各樣的吃,來滿足各種男人的口味。

  這裡的涮羊肉甚至比北京城的還好、還嫩;街尾「五福樓」做出來的一味紅燒獅子頭,也絕不會比杭州「奎元雨」小麻皮做出來的差,就算是最挑剔的饕餮客,在這裡也應該可以大快朵頤了。

  第二樣自然是女人——世上更少有男人不喜歡女人的,這裡有各式各樣不同的女人,可以適應各種男人的要求。

  一個地方只有兩樣「名勝」雖不算是多,但就這兩件事,已足夠拖住大多數男人的腳。

  「恩德元」是清真館,老闆馬回回不但可以將一條牛做出一百零八種不同的菜,而且還是關外數一數二的摔跤高手。

  恩德元的門面並不大,裝潢也不考究,但腰上繫著寬皮帶、禿著腦袋,挺著胸站在門口的馬回回,就是塊活招牌,經過這裡的江湖豪傑若沒有到恩德元來跟馬回回喝兩杯,就好像覺得有點不大夠意思。

  平常的日子,馬回回雖然也都是滿面紅光,精神抖擻,但今天馬回回看來卻更特別的高興。

  還不到黃昏,馬回回就不時走出門外來,瞪著眼睛向來路觀望,像是在等待著什麼貴客光臨似的。

  戌時前後,路盡頭果然出現了一輛黑漆馬車,四馬並馳,來勢極快,到了這條行人極多的路上,也並未緩下來,幸好趕車的身手十分了得,四匹馬也都是久經訓練的良駒,是以車馬雖然奔馳甚急,卻沒有出亂子。

  這條路上來來往往的車馬雖多,但像是這種氣派的巨型馬車還是少見得很,大夥兒一面往路旁躲閃,一面又不禁要去多瞧幾眼。只聽健馬一聲長嘶,趕車的絲韁一提,車馬剛停在「恩德元」的門口,馬回回已搶步迎了出來,賠著笑開了車門。

  旁觀的人又不禁覺得奇怪,馬回回雖然是生意人,卻一向不肯自輕身價,今天為何對這馬車上的人如此恭敬?

  從馬車上第一個走下來的是個白面微鬚的中年人,圓圓的臉上常帶著笑容,已漸發福的身上穿著件剪裁極合身的青緞團花長袍,態度溫文和氣,看來就像是個微服出遊的王孫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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