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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六


  §還魂真相

  潘僉、程駒神色不變,淡淡地對望一眼,兩人臉皮微動,毫無聲音發出,原來正是以「傳音入密」之功對話。

  潘僉道:「你看到恕兒了麼?」

  程駒道:「早就看到了,他正躲躲藏藏地站在那邊堤岸上,卻躲不開我的眼光,只是他既不願現身,我們也最好不要多事出手!」

  潘僉道:「我們既然看到了他,還在這裡做什麼?走吧!」

  原來他兩人隨仇恕之後到了江南,一時之間,卻又找不著仇恕,兩人商議之下,便又重施故計,先找毛皋,還裝模作樣,要為毛皋助拳,為的只不討是要尋仇恕。此刻兩人發現了仇恕,便再也不願停留,袍袖一展,齊地展動身形,穿窗而出!

  堤岸上的仇恕——見他兩人遠遠掠來,身形一閃,有如輕煙般溜走,竟似不願和他兩人見面一樣!

  「靈蛇」毛皋變色道:「兩位那裡去?」

  他一心想仰仗這兩人對付仇獨的後人,此刻見了他兩人竟不告而別,心中又驚又怒,方待追出。

  毛文琪卻已橫身擋在他面前,道:「爹爹,不要追了,追也追不到的,這船上還有個更可恨的人,你老人家難道還不知道麼?」

  「靈蛇」毛皋眾叛親離,常態已失,怒喝道:「什麼人?」

  毛文琪緩緩轉過目光,筆直地望向「還魂」,冷冷道:「你老人家難道以為他真的是閃電神刀朱子明麼?」

  毛皋心念動處,身子一震,厲聲道:「他不是朱子明是什麼人?」

  毛文琪道:「朱子明早已死了,他只不過是借著朱子明的名義,假扮成『還魂』後神智不清的樣子,來騙你老人家的,而且他還不是第一個『還魂』!第一個『還魂』,是我師姐!」

  她越說別人越糊塗,不但「靈蛇」毛皋茫然不解,那假扮的「還魂」顯然亦是滿頭霧水!

  「靈蛇」毛皋呆了一呆,道:「你師姐……第一個『還魂』……」

  毛文琪輕嘆道:「這件事說來話長,我一時說不清楚……」

  她霍然轉身,面向「還魂」道:「但你若是英雄,就請將你的真面目現出來,堂堂的男子漢,藏頭露尾,隱姓埋名,莫非連女子都不如?」

  她心裡忽然想起了那偽名「繆文」的仇恕,是以她語聲中便顯露出矛盾的情感,既是幽怨,又是憤怒!

  那第二個假冒的「還魂」目光一轉,突地仰面狂笑起來,毛文琪雙眉微皺,橫劍厲聲道:「你笑什麼?」

  「還魂」大笑道:「不錯!我假冒『還魂』是為了要騙你爹爹,但我卻也未曾想到,那第一個『還魂』竟然也是假冒的,我一生之中,從未遇到這樣曲折離奇,這樣令人糊塗的事,只要你將此事真相說出,我一定也將真面目現出!」

  毛文琪道:「你說話算不算數?」

  「還魂」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

  毛文琪緩緩道:「我師姐慕容惜生,為了要探查那仇獨之子的真相,是以假冒成早已死了的閃電神刀朱子明,臥底在仇獨之子家裡。」

  「還魂」恍然道:「她為了喬裝易容,所以才扮成這種樣子,而我卻以為世上真有其人,不想卻上了她的當!」

  毛文琪冷笑道:「我師姐天縱奇才,你怎麼比得上她!你只想幫仇獨兒子的忙,又見到『還魂』的形狀,易容喬裝,便背了程楓的屍身,到我家來臥底,其實那程楓也是仇獨之子殺死的。」

  「靈蛇」毛皋變色道:「到底誰是那仇獨的兒子,他此刻在那裡?」

  毛文琪暗中傷心地長嘆了一聲,故意裝作沒有聽到她爹爹問她的話,面向「還魂」,接口道:「我已將此事的真相說出,你呢?」

  「還魂」呆了牛晌,突又狂笑道:「你定要知道我是誰麼?」

  毛文琪輕輕一震手腕,掌中「琥珀神劍」,便有如火焰般的閃動起來,她目注著劍尖,緩緩道:「你若不願自動說出,只怕我這柄劍也容不得你的。」

  「還魂」冷笑道:「無論我是否自動說出,你這柄劍我也要領教領教的!」

  毛文琪輕叱道:「好!」

  只見一溜赤紅的劍光,隨著她輕叱之聲劃出!

  「還魂」存心想一試她這柄「琥珀神劍」的神秘之處,不退反攻,斜斜一掌,拍向劍脊!那知他手掌方觸劍身,身子便為之驀地一震,手掌竟似乎被這柄劍中傳出的一股奇異之力吸住,再也抽不出來!

  毛文琪輕叱一聲,長劍乘勢送出,輕叱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語聲未了,突見「還魂」的身子,竟憑空暴長了三寸,疾地一腳踢向毛文琪持劍的手腕!

  毛文琪腳步一錯,那「還魂」的身形竟已閃電般穿窗飛出,毛文琪想不到此人竟能在「琥珀神劍」上脫身,心頭不覺一凜!

  只聽一陣清朗的笑聲自窗外傳來,道:「你要知道我是誰麼?看看這個!」

  隨著這一陣清朗的笑聲,一道金光,穿窗而來!

  「靈蛇」毛皋大驚之下,身形急閃!

  毛文琪長劍急揮,只聽「叮」的一聲,那道金光便被她掌中「琥珀神劍」吸住,赫然竟是一柄長僅數寸的金劍!

  「靈蛇」毛皋面色大變,脫口驚呼道:「金劍俠!」他一步掠到窗前,只見窗外滿堤柳枝,隨風飄舞,日色已漸西沉,那裡還有「金劍俠」的身影!

  他呆呆地木立半晌,轉身長嘆道:「想不到金劍俠這廝竟在我的船上!」

  毛文琪垂首道:「爹爹,你老人家……你老人家……」

  她雖有滿腔的話要勸她爹爹,卻又被滿腔的幽怨一齊凍得死死的,竟連一句也說不出來!

  「靈蛇」毛皋胸膛一挺,緩步走到船頭!

  他似乎還想對湖上群豪說一些話,但轉目望處,湖邊的群豪,雖還未走得乾乾淨淨,但剩下的人也已寥寥可數。

  剎那間,他只覺一陣失落的悲哀與蕭索,驀地湧上了心頭,堵塞在喉間,使得這叱吒一時、口才敏捷的武林梟雄,竟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對著那一些寥落的人頭,落寞的目光,呆呆地出起神來!

  湖水蕩漾,春風似也變成秋風般蕭索。

  英雄的基業,成功必定十分艱苦緩慢,但失敗時卻有如火融冰消,頃刻間便化作了流水!

  這雖是千古不變的道理,怎奈當事人卻永遠都想它不開,成功後再失敗的滋味,比永不成功還要令人悲哀!

  他卓立船頭,突覺滿身寒意,口中強笑道:「毛皋一生闖蕩江湖,成敗且不論它,終算能交著各位這幾位朋友,毛皋已是十分……」

  語聲未了,突聽一陣急遽的馬蹄奔騰聲,自遠處響起,十數匹長程健馬,急馳而來。

  當先一匹健馬,馬鞍上端坐著一個黃面少年,猿背鳶腰,腰肢筆挺,一路揚臂大呼道:「若非毛皋之友,快離湖船,以免自誤!」

  呼聲嘹亮,直上霄漢!

  僅存在湖上的人物,一聽這陣呼聲,便再也不聽毛皋說話,紛紛自船尾上岸,各自散了!

  「靈蛇」毛皋又悲又怒,目光一瞥那黃面少年,變色道:「金超雄,你也來了!」

  這黃面少年正是「太行雙義」中的大哥金超雄,此刻一揚絲鞭,在馬上朗聲狂笑著道:「不錯,我來了,你的死期也來了!」

  他絲鞭斜斜向後一指,狂笑道:「你且看看那邊,你的老巢已被少爺我放火燒了,你早已眾叛親離,此刻更無家可歸,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不如死了算了!」

  話聲中絲鞭一落,十數匹健馬轉頭奔去,揚起了一股淡淡的煙塵,瞬間便被春風吹散,正有如毛皋的事業一般!

  「靈蛇」毛皋驚怒之下,轉目望去,只見自己家宅那邊,已有一股煙火,沖霄而起!

  毛文琪生怕她爹爹怒極生變,一把拉住了她爹爹的手腕,幽幽長嘆一聲,垂首說道:「爹爹,你老人家本已到了洗手歸隱的時候,乘著這個機會找個地方隱居下來,讓女兒陪著你淡泊地度過一生,豈非遠比這樣在江湖中闖蕩好得多麼?」此刻她早已心灰意冷,再也不願見到仇恕了!

  「靈蛇」毛皋呆了半晌,突地敞聲大笑起來!

  毛文琪呆了一呆,實在想不到她爹爹在如此情況之下還有心思笑得出來,她卻不知她爹爹一代梟雄,其心思之奇特,又豈是別人所能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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