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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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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生戒殺 仇恕心念連轉數轉,正自舉棋不定,那知右面土牆上,突地緩緩升起一條人影來,輕輕說道:「師姐,我沒有看見!」 仇恕一驚,轉目望去,脫口呼道:「文琪,果然是你在這裡。」語聲未落,突地一股掌風,迎面拍來,這掌風又輕又柔,似是毫無勁道,仇恕全心全意在望著方才自牆上現身的毛文琪,見到這一掌拍來,便也隨意拍出一掌。 眼看他這一掌就要和白袍女子擊來的一掌相擊,白髮道人面容驟變,卻已喝止不及,毛文琪縱身一躍,從牆上飄飄落下,突又幽幽一嘆,輕輕道:「師姐,我沒有看見。」 那白袍女子掌到中途,眼看就要拍上仇恕的手掌,聽到這句話突地平掌一縮,身形閃電般退到土牆邊,狠狠瞪了毛文琪一眼,厲聲道:「我是為你好,你還說沒有看見,明明是老道士先向我動手的。」 毛文琪眼簾一垂,目光望在地上。 「我真的沒有看見,何況……何況他也沒有先向你動手!」 白袍女子狠狠一跺腳,厲聲道:「你真是沒出息,你知不知道人家怎麼對你,你這樣對他?昨天晚上我跟你說的話,你難道沒有聽見嗎?你說他不會武功,你看他是不是不會武功?他對你到底存著什麼壞心思,我雖然不知道,可是——可是——」 身形突地一轉,閃電般掠到那兀自伏在地上,已被嚇得呆了的五個人身前,目光一轉,出手如風,劈面抓住一個瘦小枯乾的漢子的頭髮,一把提了起來,這漢子驚呼一聲,已被她凌空提起,提到毛文琪身前,寒聲說道:「你問問這傢伙,他昨天晚上說的什麼話,哼!昨天晚上要不是你苦苦拉著我,我才不管什麼誓言不誓言,早就跑到你房間隔壁去,把那小子拖出來一刀宰了。」手腕一反,將那枯瘦漢子丟在地上,厲喝道:「你說,你說,你昨天晚上,說的是什麼話?」 這枯瘦漢子本已嚇得心神無主,此刻被她這一拉、一拖、一丟,只覺渾身宛如骨折,竟滾在地上殺豬般叫了起來。 仇恕呆呆地愣在當地,他雖然聰明絕頂,此刻亦不知該如何應付,那白髮道人目光四轉,見到這情景,也不知道其中究竟有什麼曲折,是以也呆呆地愣在那裡,只見毛文琪頭垂得越發低了,她自始至終,沒有向仇恕望上一眼。 「師姐,我知道你對我好,我也知道他一直在騙我,可是——可是師姐你真的不能和人動手呀,若是被師父知道了——」 她幽幽長嘆一聲,中斷了自己的話,蓬鬆的秀髮在微風中飄搖著,一如土牆邊新生的、青綠的、幼小的春草。 白袍女子面上仍然沒有表情,可是仇恕看得出,她雙目中仇恨的光芒,已在慢慢微弱,正如地上那枯瘦漢子殺豬般的吼叫,已逐漸微弱一樣。她緩緩轉過身,然後突然又是一個閃電般的動作,掠到那白髮道人身前,冷冷道:「你認出了我是誰!可是,你是誰?」 白髮道人微微一笑,他的笑容雖然有些勉強,但那只是因為眼中的一絲淡淡憂鬱,而不是為了恐懼或驚駭。 「十七年以前,貧道已忘卻姓名,不過——女施主若是堅持要聽的話,」他目光銳利地四掃一眼,尤其在毛文琪臉上停留得更久。 然後他輕輕吐了氣,一字一字地說道:「貧道就是巴山道士柳復明!」 毛文琪秀髮一顫,飛快地抬起頭來,仇恕心頭亦為之一震,筆直地望向這白髮道人,然後這兩人目光俱都一轉,相遇,毛文琪秀髮又自一顫,垂下眼簾,飛快地垂下頭去,仇恕不知怎地,心中忍不住要暗嘆一聲,卻聽「巴山道人」又說:「貧道如果老眼不花,那麼女施主想必是『屠龍仙子』的首徒——」 白袍女子冷笑接口:「不錯,我就是慕容惜生!」 柳復明突地放聲狂笑起來。 「難怪女施主方才不等貧道出手便不動手,想必是女施主昔年戒殺立誓尚未到期。」他笑聲一頓,目光一轉,突地「嗯」了一聲:「但想來女施主可以再開殺戒之日,已不遠了。」 慕容惜生冷笑道:「正是,等到那一天——」 柳復明狂笑:「等到那一天,貧道必定親至女施主那裡引頸待戳,女施主只管放心好了。」 慕容惜生又自冷笑:「好極。」微一旋身,已自掠到毛文琪身前。 仇恕微笑道:「閣下要說什麼,不必說出小可也知道了,不過,小可要告訴閣下一句,小可與令師妹之間情事,閣下絲毫無權干涉。」他語聲未了,突地旋身一掠,電也似的掠到毛文琪身前,緩緩道:「文琪,你說是不是?」 柳復明一驚,直到此刻,他才看到這少年竟有如此身手。 慕容惜生一驚,她也想不到這始終未動聲色的少年,竟會突地有此一著。 毛文琪一驚,她的心忐忑了,像鉛也似的直落下去,又像羽毛似的飛揚起來,她不敢抬起頭,也不知該怎樣回答。 仇恕輕嘆一聲:「文琪,我對你怎樣,你也該知道,別人的閒話,你為什麼要聽?為什麼要信?難道——」 慕容惜生一掠而來,輕輕推開毛文琪,又掠到仇恕身前,她目光閃動著,像兀鷹一樣:「你真的喜歡文琪?」 仇恕垂下頭,他垂下頭只是為了不讓自己眼中的神色給對方看見,然後他也像是費了很大力氣似的,先吐了一口長氣,然後說:「我可怎會騙她!」 慕容惜生閃動著雙目,目光又自一亮。 「好!」她說話的語氣又開始變得簡短而冰冷:「我把她帶回去——」 「你把她帶回去?」仇恕生硬地問道。 慕容惜生頷首冷笑,接道:「半年之後,你再來找她,這半年——哼,我會知道你更多些。」她轉身拉起毛文琪的手,刷地,像燕子般地掠上土牆,衣袂飄飄,話聲裊裊,她和毛文琪已俱都消失在土牆外面,土牆的盡頭處,似乎還留著毛文琪一聲輕輕的嘆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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