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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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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宵異客 在主人殷勤留客,客人也無意堅辭的情況下,繆文和石磷晚上便留宿在這武林魁首的巨宅中。 暮色深垂,春夜仍然帶著些寒意的風,吹得毛宅後園裡的新生的樹枝微微搖曳,和著草中的蟲鳴,調協地互相應和著。 無月有星。 朦朧的星光中,毛宅後園裡突地掠起一條人影,是誰敢在這名滿天下的靈蛇毛皋的住宅裡,施展開夜行人的身手? 這人影似乎自持自家的輕功,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發出一些聲息來,輕輕一掠,竟在柔軟如綿的樹枝上駐足,似乎在打量著地形。 然後他身形一折,輕如飛鴻般掠出三丈,在屋面上微一盤旋,接連兩個起落,又掠去數丈開外,微一停頓,敏捷地一翻,藏身在一個巨大的屋椽之下,朗目內望,裡面正是毛宅的大廳。 這人影輕身功夫已入化境,仗著這種輕功,使他將任何夜行人都必有的一些措施都省略了,身形再一翻,飄然落在地上。 這些年來,毛皋從未擔心過有夜行人會到他的家裡來做手腳,是以這位武林魁首的宅第,此刻是完全靜寂的,四無人影。 星光微映,可以看出這人全身暗灰色的夜行衣,連臉上都蒙著一方布巾,是以除了他勻稱的身材外,別人便一無所知。 他在大廳外微一張望,便輕巧地推開門,足尖一點,筆直地往那黑緞神龕前掠了過去,輕伸右手,便要將這黑緞幔布掀開—— 驀地,一聲輕叱響起身後,他大驚轉身,卻見一人冷冷當門而立。 他似乎不願和這人朝相,身軀一折,斜斜掠出,輕叱一聲的卻是毛文琪,柳腰一轉,如影附形地跟了上去。 那知那夜行人輕功迥異俗流,就在毛文琪掠向他的去路的一剎那裡,他雙臂猛一轉折,身形像是水中的游魚似的,驀地轉變了個方向,快如電光一閃地掠出了門。 毛文琪一步受愚,氣得粉面凝霜,一跺腳,又追了出去,她好勝心特強,竟不願驚動別的人,只憑著自家之力,就想把人家留下來。 這正是那夜行人所深切盼望的,一出廳門,他就向牆外掠去。 他輕功雖高,毛文琪卻也不弱,這兩條人影一前一後,快如流星飛掠著,眨眼之間,已離開毛皋的宅第有數十丈了。 毛文琪這時才嬌喝道:「朋友既然有種到這裡來,又何必像隻見不得人的耗子似的逃走?」她語聲方頓,那夜行人哈哈一笑,竟也倏然頓足,身軀一轉,迎向毛文琪,身軀的收發自如,確已妙到毫巔。 毛文琪想不到他突然回身頓足,身形掠處,竟快撞到那夜行人的身上。 須知兩人身形之快,如非眼見,實在難以形容,那幾乎有如和聲音同樣的速度,是以毛文琪語聲方落,人已到了人家身前。 她勢發難收,在這種情況下,她一下真氣猛散,竟輕飄飄落了下來,但此刻她和那夜行人之間距離,已不過一尺了。甚至她身上所散發的那種淡淡的處子幽香,人家都能嗅到。 那夜行人又輕輕笑了出來,毛文琪臉一紅,帶著怒意道:「朋友,你睜開眼睛看——」 她話未說完,就被人家的笑聲打斷:「一個姑娘家,說話怎麼像江湖強盜似的。」那夜行人粗著聲音道,竟也是十分純正的北方口音,只是聲音頗為沙啞。 毛文琪的臉,不禁紅了一下,她生長在這種家庭,言詞之間,自然難免給染到了一些江湖習氣,她以往不自覺,此刻卻赧然,女孩子家,都願意自己文文靜靜的,誰也不願意被人譏笑成江湖強盜。 於是這本來是「抓強盜」的人,此刻被人指做「強盜」之後,反而怔住了。 那夜行人蒙在灰巾之後的兩隻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她,似乎也有些好笑的意思,目光一轉,轉到她肩頭露出的劍鞘,又帶著譏誚之意地說道:「起先我只當杭州毛家是什麼了不起的所在,那知——哼!」無比的輕蔑,無比的藐視,都在這「哼」聲裡表露出來。 毛文琪可再也受不了,從她記憶開始,還未曾有人敢對毛家說過任何不敬之話,這一聲「哼」,使得她美目怒張,只是她本來能言善辯,可是在這夜行人面前,卻像是有些說不出話來。 於是她根本就不說話了,嬌叱一聲,左手一引,右掌斜削,一招「翠鳥梳羽」,帶著風聲直取那夜行人的左頸。 這一招不但快如飄風,而且突如其來,毛文琪滿以為這一掌縱使不能克敵奏功,至少也得讓對方一驚,自己搶得先機。 那知人家左掌伸曲間,連消帶打,右掌「嗖」地劃了個圈圈,突地中間搗出,卻化掌為拳,食、中兩指凸出,直點毛文琪的「肩井」穴。 毛文琪心中一凜,這夜行人不但出手快,最厲害的是他左、右兩手所用的拳路,竟完全不同。他右掌後發先至,拳風剛猛,指節擊穴,雖然已是絕招,但是他的左手那微一曲伸間所走的拳路,竟是自己前所未見的,竟有說不出的奧妙。 她心中在算計著,手底並未停下,雙掌連連揮出,轉瞬之間,已和對方拆了三掌,掌風呼呼,走的居然也是剛猛一路。 原來「屠龍仙子」生性異稟,神力驚人,雖是女流,但自創的「屠龍八式」溶合內外之功,走的是陽剛之路,她以此成名,武林中尚未聞有誰能在她這掌法下討得便宜。 可是此刻毛文琪使出來,卻有些遜色了,女孩子使用這至陽至剛的掌法,總不熟路,何況對方所使的招式,更是詭異莫測哩。 十招過去,毛文琪已感不支,她極為驚恐何來這種武林高手,心念一動,突地嬌喝道:「住手!」 那夜行人果然一怔,手下一慢,毛文琪已橫掠五尺,卻倏然反手抽出劍來,立刻紅光暴長,宛如電閃。 她冷冷一笑,喝道:「你再試試這個。」左手微捏劍訣,右手長劍一抖,剎那間劍影滿天,嗡然一聲,那珊瑚色的長劍化做無數個極小的劍團,像是無數團赤紅的火焰,投向那夜行人的身上。 那夜行人這才知道毛文琪的那一聲「住手」,只是緩兵之計罷了,方自暗笑自己,毛文琪這怪異之極的長劍已削了過來。 劍身未到,他已隱隱覺出一股熱力,這珊瑚色的長劍竟和世上所有的劍都不相同,劍身上發出的不是寒氣而是熱氣,他不敢貿然接此一招,腳步微錯,身形滑開,避開了此招。 毛文琪嬌叱一聲,劍勢又一圈,由無數團小的火焰,化為一團極大的火焰,斜斜一劃,又變成一條赤紅的火龍,捲向那夜行人。 那夜行人仍然不敢還招,又退開數尺。 毛文琪再一轉劍勢,步步進迫,那夜行人長嘯一聲,身形陡然拔起兩丈餘,雙臂一張,嗖地,又拔起七尺,竟是輕功中登峰造極的「上天梯」。 他這一起之勢,已過三丈,毛文琪可望而不可及,暗忖:「只要你身子落下來,我就再給你一劍。」那知那夜行人在空中一個大轉身,頭下腳上,竟箭一樣地斜竄了出去,在旁邊的林木上微一沾足,刷地,又沖天而起,遠遠逸去。 這一下,毛文琪才知道人家的輕功之高,還遠在自己之上,方才人家也許是有心誘敵,才和自己若即若離地保持著一段距離。 她自初出江湖,滿懷壯志,乍一出手,便挫了「河朔雙劍」,滿以為自己已是高手了,那知此刻遇著這不知名的夜行人,人家無論輕功、掌力,都比自己高明得多,自己雖仗著武林中絕無人知的寶劍將之擊退,但卻也算不得榮耀呀? 她心裡細問,不知道這夜行人究竟是何來路?怏怏地走了回去,遠處的更鼓,隨同傳來,鑼聲四響,已經是四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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