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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九


  若不是此時此刻,若不是在這種見鬼的地方,沈浪真的幾乎忍不住要笑出來——獨孤傷居然也會有這種幽默,倒真是難得。

  獨孤傷怔了怔道:「這……莫非……」

  那語聲道:「你可瞧得見你對面的是什麼?」

  獨孤傷道:「我……我自然瞧不出。」

  那語聲道:「告訴你,現在你面對著的,是一幅畫。」

  獨孤傷冷笑道:「畫?什麼畫?鬼話。」

  那語聲道:「這幅畫乃是吳道子的手筆,畫的是蓮座觀音白衣如雪,若有人敢對這幅畫出言輕慢,這人必定是個傖夫。」

  沈浪笑道:「幽靈宮主也會供奉觀音,倒真是難得得很。」

  那語聲悠悠道:「仙佛殿上,也有祭祀幽靈之地,幽靈為何不能供奉觀音?」

  王憐花拍手道:「不錯不錯。」

  那語聲道:「畫的左面,便是我睡的床,床上懸著粉紅色的帳子,帳子上繡著春天的杜鵑,夏日的芍藥……那正是北京杜七娘的妙手製成的。」

  王憐花笑道:「能讓在下瞧瞧麼?」

  那語聲道:「王公子怎的也這麼俗?杜七娘的神針,縱然不瞧,也能想像得到的……沈公子,你說是麼?」

  沈浪道:「在下只想蓋起被子,在上面好生睡一覺,至於有沒有杜七娘的神針刺繡,對在下說來都沒什麼兩樣。」

  那語聲「噗哧」一笑,道:「床的旁邊就是我的衣櫃,裏面有我十幾套衣服,其中大多是白色的,只有一套粉紅。」

  王憐花道:「宮主著起粉紅衣裳時,必定美得很。」

  那語聲笑道:「公子若喜歡,我一定會換上它讓公子瞧瞧的。」

  王憐花道:「多謝……不知衣櫃後面還有什麼?」

  那語聲道:「公子真的想知道?」

  王憐花道:「真的。」

  那語聲咯咯笑道:「……公子若到令堂房中的衣櫃後去瞧瞧,就知道是什麼了。」

  王憐花大笑道:「呀,不錯,我知道了。」

  那語聲親切動人,正像是個溫柔、世故,而略帶俏皮的女主人,在和她熟不拘禮的客人們閒聊著家常。

  聽到這裏,獨孤傷竟也忍不住問道:「那究竟是什麼?」

  王憐花大笑道:「可憐的獨身漢,你難道不知道,女子閨房的衣櫃後面,只有馬桶。」

  獨孤傷呆了呆,也不知是該怒,還是該笑。

  王憐花道:「卻不知宮主的梳妝之地在哪裏?」

  那語聲道:「畫的右面,就是我的妝台,那上面有一面小小的菱花銅鏡,也是京城王芳齋的名匠磨成的。」

  王憐花道:「自然還有王芳齋精製的刨花頭油。」

  那語聲嬌笑道:「我嫌王芳齋的刨花油香氣太濃,所以用的只是江南宜芳閣的玫瑰花露,但那套烏木梳子卻是王芳齋柳州分號裏的精品。」

  王憐花嘆道:「宮主的選擇,果然精雅之極。」

  沈浪忽然接口笑道:「香閨之上,豈可無琴。」

  那語聲笑道:「沈公子果然是雅人,這妝台之旁,就是我的琴台……」

  她說到這裏,竟真的有琴聲響了起來。

  琴聲嫵媚,香氣醉人。

  獨孤傷雖然明知她說的是一片鬼話,但不知不覺間,幾乎已真的以為自己是置身在一個嬌生慣養的少女香閨中,若不是那黑暗,那要命的黑暗,他幾乎忍不住要走過去,在那張「床」上舒舒服服地坐下來。

  只聽沈浪笑道:「在下等今日能來到宮主的香閨,當真是三生有幸,但在下卻不知犯了什麼過錯,竟被宮主罰站。」

  那語聲嬌笑道:「你正是犯了大錯。」

  沈浪道:「哦?」

  那語聲道:「你偷看了我的臉,我真想罰你站一輩子。」

  這語聲雖然溫柔動人,卻帶著幾分做作。

  但這做作卻又像是個愛嬌的少女在情人面前撒嬌——她若想以這種手段來掩飾自己真正的語聲,她的確成功了。

  沈浪縱然十分留意,竟也聽不出這究竟是否白飛飛的語聲。世上難聽的女子聲音雖然都十分不同,但動人的女子語聲卻都有幾分相似的。

  沈浪微微笑道:「宮主的臉,為什麼不願被別人瞧見?」

  那語聲道:「因為我已在幽靈祖師面前發下重誓,凡是瞧見我臉的人,無論他是誰,都只有兩條路可走。」

  沈浪道:「哦,哪兩條路?」

  那語聲道:「死。」

  沈浪嘆了口氣,道:「在下但願能走第二條路。」

  那語聲悠悠道:「直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走這第二條路,只因為這第二條路不是人人都可以走得的……世上能走這第二條路的人,並沒有幾個。」

  沈浪道:「到底有幾個?」

  那語聲笑道:「嚴格說來,只有一個。」

  沈浪嘆道:「一個?這……這豈非太少了?」

  那語聲變得更溫柔,道:「對你說來,一個已不少了。」

  沈浪道:「為什麼?」

  那語聲道:「因為這唯一能走第二條路的人,恰巧就是你。」

  沈浪笑道:「在下的確榮幸之至!宮主若能告訴在下這第二條路是條什麼樣的路,在下就更高興了。」

  那語聲輕輕道:「第二條路,就是和我結為夫婦。」

  王憐花怪叫了起來,道:「不公平,不公平,為什麼人人都要和沈浪結為夫婦?為什麼不找我?宮主若找我,我答應得一定比沈浪痛快得多。」

  那語聲輕輕笑道:「沈浪也會答應的。」

  沈浪道:「宮主怎知在下定會答應?」

  那語聲悠悠道:「熊貓兒是你的好朋友,是麼?」

  沈浪道:「不錯。」

  那語聲道:「朱七七也是你的好朋友,是麼?」

  沈浪道:「嗯。」

  那語聲道:「那麼,你就該知道為什麼一定要答應我了。」

  獨孤傷厲聲道:「他……他兩人已落在你手上?」

  那語聲悠悠道:「不幸正是如此。」

  獨孤傷道:「用此等手段來要脅別人成親,豈非無恥之極。」

  那語聲笑道:「若有個女子也用這種手段來要脅你成親,你只怕要高興得三天三夜睡不著覺……沈公子,你說是麼?」

  獨孤傷怒吼著要撲上去,卻被沈浪一把拉住。

  獨孤傷怒道:「放手,你為何……」

  沈浪道:「你縱待和她拼命,也該先弄清她在哪裏。」

  獨孤傷道:「她在哪裏說話,人自然在哪裏。」

  沈浪道:「你可瞧得見她?」

  獨孤傷道:「我用不著瞧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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