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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雪花滿天。

  朱七七放足狂奔,也不知奔了多久,只見前面高牆阻路,原來她不知不覺,竟一口氣奔到了城腳。

  城門未開。

  朱七七腳步一頓,身子再也支持不住,斜斜跌倒。她索性不再站起,伏在城腳下放聲大哭起來。

  她也不知哭了多久。

  悲慟的哭聲,在靜夜中自是分外刺耳,也傳得分外遙遠,若非守城的巡卒已自醉臥,此刻早該過來察看。

  但縱然有人過來察看,朱七七也不管了。

  她此刻早已將任何事都暫且拋開,只想將心中的悲哀與委屈,借著這一場大哭,盡情發洩出來。

  在家裏,她是千金小姐,她是下人們眼裏的公主,兄妹們眼裏的寵兒,父母眼中的掌珠。

  她受盡了人們的尊重與寵愛,她只覺人間充滿溫暖。

  然而,到了外面,她才發覺,這世界竟是如此冷酷,她只覺世上再沒有人對她關心,對她愛護。

  這本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熱心的人、直率的人、坦誠的人、任性的人……在這世界上,本就注定了要受到委屈和災難。

  她突然對世界,對人類痛恨起來。

  家,本是她當作牢籠一樣的地方,是以她不顧一切,也要逃出來,她想要闖一闖她自己的天下。

  然而,在受過這許多打擊、折磨、委屈之後,她也不覺灰心,失望——她迫切地想回家去。

  寒風,冷雪,使得她的心,漸漸冷靜了下來。

  她突然想起了一些她方才未曾想起的事。

  那王老夫人與沈浪一席長談後,又到哪裏去了?今日為何始終未曾出來與她相見?這為的是什麼?

  鐵化鶴雖在那小樓中,但展英松、方千里等人呢?

  他們是否也被放了出來?

  他們若被放了出來,為何也不曾瞧見?

  還有,那王老夫人既曾去過古墓,火孩兒的失蹤,便不知是否也與她有關?若是真的與她有關,她將火孩兒帶到哪裏去了?

  這些都是她急欲知道的問題,尤其是最後一個問題,火孩兒的安危下落,她時時刻刻都在心裏。

  她方才雖覺自己對一切都已灰心,失望,但此刻她又發覺有些事的確是她拋不開,放不下的。

  她忍不住霍然長身而起,又待奔回……

  但是她身子方自站起,卻又駐足。

  她眼前彷彿已出現了沈浪那微帶譏嘲與訕笑的目光。

  她耳邊似也已聽得沈浪的語聲,正帶笑向她說道:「我知道你會回來的……」

  ▼第一三章 敵友難分明

  朱七七此時,已將沈浪恨到極點,狠狠跺著腳,恨聲道:「我偏不讓你料中,我偏不回去……」

  但不回去又如何?

  寒夜深深,漫天風雪,她又能去向哪裏?

  她又怎能探索出那些問題?

  她忍不住又撲倒在地,放聲痛哭起來。

  突然間,一隻冰冷的手掌,搭上了朱七七的肩頭。

  朱七七大驚轉身,脫口道:「誰?」

  夜色中,風雪中,幽靈般卓立著一條人影,長髮披散,面容冰冷,唯有衣袂袍袖,在風中不住獵獵飄舞。

  朱七七失聲道:「金無望,原來是你。」

  金無望仍是死一般木立著,神情絕無變化,口中也無回答——只因朱七七這句話是根本不必回答的。

  朱七七心中卻充滿了驚奇,忍不住又道:「你不是走了麼?又怎會來到這裏?」

  金無望道:「靜夜之中,哭聲刺耳,聽得哭聲,我便來了。」

  朱七七道:「你……你昨夜到哪裏去了?」

  金無望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朱七七知道他若不願回答這句話,那麼任何人也無法令他回答的,於是她也不再說話。

  金無望木立不動,垂首望著她。

  朱七七卻不禁垂下頭去。

  過了半晌,金無望突然問道:「你哭什麼?」

  朱七七搖頭道:「沒有什麼。」

  金無望道:「你心裏必定有些傷心之事。」

  他語聲雖仍冰冰冷冷,但卻已多多少少有了些關切之意。他這樣的人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已是極為難得的了。

  但他這句話不說也還罷了,一說出來,更是觸動了朱七七的心事,她忍不住又自掩面痛哭了起來。

  金無望凝目瞧了她半晌,突然長嘆道:「好可憐的女孩子……」

  朱七七霍然站起,大聲道:「誰可憐?我有何可憐?你才可憐哩。」

  金無望道:「你嘴裏越是不承認,我便越是覺得你可憐。」

  朱七七怔了半晌,突然狂笑道:「我有何可憐……我有錢,我漂亮,我年輕,我又有一身武功,誰說我可憐,那人必定是瘋了。」

  金無望冷冷道:「你外表看來雖然幸福,其實心頭卻充滿痛苦;你外表看來雖擁有一切,但你卻得不到你最最想得到之物。」

  朱七七又怔了半晌,拼命搖頭道:「不對,一千個不對,一萬個不對。」

  金無望深深接道:「你外表看來雖強,其實你心裏卻最是軟弱;你外表看來雖然對別人兇,其實你的心卻對每個人都是好的。」

  他輕嘆一聲,接道:「只不過……世上很少有人能知道你的心事,而你……可憐的女孩子,你也總是去做些吃力不討好的事。」

  朱七七怔怔地聽著他的話,不知不覺,竟聽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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