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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青衣「婦人」急退數尺,竟未還手。

  熊貓兒笑道:「你為何不打了,動手呀。」

  青衣「婦人」狠狠地望著他,咬牙道:「不想今日竟遇著你……你這葫蘆。」頓了頓足,說道:「也罷。」便待轉身而逃。

  熊貓兒長笑道:「你要走,只怕還未見如此容易。」

  寒光一閃,短刀離腰,有如經天長虹一般,攔住了青衣「婦人」的去路。

  青衣「婦人」目光盡赤,突然舉起肋下的白飛飛,迎著刀光拋了出去,熊貓兒吃了一驚,挫腕收刀,以雙臂將白飛飛夾住,但就在這片刻間,青衣「婦人」已掠出數丈,再一縱身,便逃得無影無蹤了。

  ***

  吳老四沿著道旁而行,突見那施捨銀票的兩隻「肥羊」,正在一株樹下,向個敞著衣襟的大漢不住盤問。

  只見那個年紀較長的面色陰沉,形容詭異,驟看彷彿是具死屍似的,教人見了,忍不住心裏直冒寒氣。

  那年紀較輕的,卻是神情瀟灑,嘴角帶笑,教人見了,如沐春風一般,不由得想與他親近親近。

  吳老四心中一動,忖道:「熊大哥正在找他們,莫非他們也在找熊大哥?這倒巧了,只可惜他們問的卻非咱們的兄弟。」

  當下大步趕了過去,笑道:「兩位可是要找人麼?」

  在樹下問話的自是沈浪與金無望,兩人上下打量了吳老四一眼,沈浪目光一亮,笑道:「我等要找的人,朋友莫非認得?」

  吳老四道:「兩位且說說要找的是誰?」

  沈浪將那玉貓托在掌心,送到吳老四面前,笑道:「便是此人。」

  吳老四暗中大喜,便待伸手去搶玉貓,但他手一動,沈浪手已縮了回去,吳老四只得乾笑數聲,道:「兩位要找別人,小的只怕還不認得,但此人麼……」

  沈浪喜道:「你認得?他在哪裏?」

  吳老四道:「兩位隨我來。」轉身大步行去。

  ***

  冬日晝短,夜色早臨。

  那荒祠之中,火堆燒得更旺,四壁又添了五六隻火把,使這孤立在積雪寒風中的荒祠,溫暖如風。

  熊貓兒箕踞在角落裏一隻蒲團上,正瞧著火堆旁那兩個「醜陋」而「殘廢」的女子呆呆出神。

  他總感覺這兩個少女有些異樣,雖然他直到此刻還未發現這兩個女子是經過易容改扮的。

  江左司徒家的易容之術,果然妙絕人間。

  他只覺得這兩個女子,心裏似有許多話,卻說不出口,便自目光中流露出來,那目光是如此焦急,如此迫切,卻又有些羞澀,有些歡喜——朱七七真未想到命運竟是如此奇妙,將自己救出魔掌的,竟是這曾被自己恨之入骨的無賴少年。而沈浪……唉,沈浪又不知哪裏去了。

  那奇妙的酒葫蘆正放在熊貓兒膝邊,葫蘆上沾滿著細如牛芒般的尖針,在火光下閃爍著爛銀般的光芒。

  熊貓兒目光移向這酒葫蘆,用根柴片,挑起了一根尖針,仔細瞧了半晌,面色突然微變。

  就在這時,吳老四直闖進來,呼道:「大哥,小弟為你帶客人來了。」

  熊貓兒皺眉道:「什麼人?」

  他問完話,轉過身,便已瞧見金無望與沈浪。

  金無望面容仍自陰沉,沈浪面容仍自帶笑。

  他將玉貓雙手奉上,熊貓兒雙手接過,兩人俱未說話,只是微微一笑,所有的言語俱已都包含在這一笑中。

  於是,沈浪又自取出那玉璧——朱七七瞧見沈浪來了,心房似已停止了跳動,此刻瞧見玉璧,面頰卻不禁一紅。

  她已有些知道這玉璧彷彿是那日在自己脫衣烤火時失落了的,卻再也不知道這玉璧怎會到了沈浪手中。

  只見熊貓兒伸手要去接那玉璧,沈浪卻未給他。

  熊貓兒笑道:「這玉璧似乎也是在下的。」

  沈浪微微笑道:「兄台可看見璧上刻的兩個字麼?」

  熊貓兒道:「自然看到,上面刻的是沈浪兩字。」

  沈浪道:「兄台可知道這兩字是何意思?」

  熊貓兒眨了眨眼睛,道:「自然知道,這沈浪兩字,乃是在下昔日一位知心女友的名字,在下為了思念於她,便將她名字刻在玉璧上,以示永生不忘。」

  朱七七在一旁聽得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暗道:「這少年端的是個無賴,為了要得這玉璧,竟編出這等漫天大謊,而且說得和真的一樣。」

  沈浪也不禁失笑,道:「如此說來,在下便是兄台那知心女友了。」

  熊貓兒呆了一呆,道:「這……這是什麼話?」

  沈浪道:「沈浪兩字,原是在下的姓名。」

  熊貓兒呆在那裏,臉上居然也有些發紅,但瞬又大笑起來,道:「好,好,我偷也偷不過你,騙也騙不過你,算我服了你,好麼?」

  沈浪但覺此人無賴得有趣,灑脫得可愛。

  只見熊貓兒笑聲漸住,忽又皺眉道:「但據我所知,這玉璧並非你有之物,上面卻又怎會刻著你的名字?莫非……莫非那位姑娘,是你的……」

  沈浪趕緊截口道:「不錯,那位姑娘乃是在下的朋友,在下此來,便是為了尋訪於她,但望兄台告知她的下落。」

  熊貓兒並不作答,只是呆望著沈浪,喃喃道:「那位姑娘既然將你的名字刻在貼身的玉璧上,想來對你必定情深意重……唉,好得很……唉。」

  沈浪是何等人物,眼珠一轉,便已瞧出這少年必定對朱七七有了愛慕之心,是以此刻才有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樣。

  一念至此,他更斷定這少年必然知道朱七七的下落,當下輕「咳」一聲,又自追問著道:「那位姑娘……」

  熊貓兒這才回過神來,強笑道:「不瞞你說,那位姑娘我也不過只見過一面,這玉璧便是那次被我拾來的,此後我便再也未曾見過她。」

  他噓了口氣,接道:「更不瞞你說,這些天來我也曾四下去探望過她的下落,但她卻似失蹤了,還有人說她已被斷虹子帶走。」

  沈浪凝視著他,知道他說的並無虛假,於是尋找朱七七的這最大的一條線索,又告中斷了。

  他垂下頭,沉聲嘆息,卻急壞了火堆旁的朱七七。

  她真恨不得放聲大呼:「呆子,你們這些呆子,我就在這裏,你們難道看不出麼?」

  她身旁的白飛飛,目光反而比她安詳——一直都比她安詳得多。

  金無望目光卻一直凝注著看酒葫蘆,瞧得甚是仔細。他目光中竟似有些驚詫之色,此刻突然問道:「這葫蘆你是哪裏來的?」

  熊貓兒嘴角閃過一絲神秘的笑容,不答反問,道:「你莫非知道這葫蘆的來歷?」

  金無望「哼」了一聲,道:「不知道也就不問了。」

  熊貓兒道:「你既知道它的來歷,便不該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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