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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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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趙老大目中閃過一絲狡猾的笑意,連聲道:「小人遵命,姑奶奶您行好放開小人的手,小人這就帶姑奶奶去。」 那「中原孟嘗」歐陽喜在洛陽城中,果然是跺跺腳四城亂顫的人物,他坐落在東城的宅院,自是氣象恢宏,連簷接宇。 遠在數十丈外,朱七七便已瞧見歐陽喜宅院中射出的燈光,便已聞得歐陽喜宅院中傳出的人語笑聲。 走到近前,只見那宅院之前,當真是車如流水馬如龍。大門口川流不息地進出的,俱是挺胸凸腹的武林人物。 朱七七暗忖道:「瞧這人氣派,倒也不愧『中原孟嘗』四字……看來我不妨將這秘密向他洩露一二,要他一面探訪沈浪下落,一面連絡中原豪傑……」思忖之間,眼看已走到那宅院之前。朱七七方待將趙老大放開。 哪知趙老大突然放聲大呼道:「兄弟們,快來呀,這騷婆娘要來找咱們的麻煩啦。」 本來在歐陽喜大門口閒蕩的漢子們,聽得這呼聲,頓時一窩蜂奔了過來,有人大喊,有人怒喝,有人卻笑罵道:「趙老大,越活越回去了,連個娘兒都照顧不了。」 朱七七這才知道這趙老大原來也是中原孟嘗門下,眼見十餘條大漢前後奔來,朱七七反手抓住了趙老大的衣襟,將他整個人橫著擲了出去,當先奔來的兩條大漢伸手想接,但哪裏接得住?三個人一齊跌倒,後面的大漢吃了一驚,身形方自一頓,朱七七卻已衝了過去。 她所學武功,雖是雜而不純,但用來對付此等人物,卻是再好沒有。只見她指東打西,指南打北,有如虎入羊群一般,頃刻間便已將那十餘條大漢打得鼻青臉腫,東歪西倒。朱七七受了幾天的悶氣,如今心胸才自一暢,越打越是起勁,連肚子都不覺餓了。可憐這些大漢都沒來由的做了她的出氣筒。 大漢們邊打邊跑,朱七七邊打邊追。眼看已將打進大門裏。 突聽一聲輕叱道:「住手!」 一個五短身材,筋肉強健的錦衣漢子,負手當門而立,他年紀也不過三十左右,滿面俱是精明強悍之色,教那身材比他高大十倍的人,也不敢絲毫輕視於他。此刻他目光灼灼,正上下打量著朱七七,眉宇間雖因朱七七所學武功之多而微露驚詫之色,但神情仍極是從容。 大漢們瞧見此人,哄然一聲,躲到他身後,朱七七方待追過去打,卻見此人微一抱拳,含笑道:「姑娘好俊的武功。」 朱七七天生是服軟不服硬的脾氣,瞧見此人居然彬彬有禮,伸出的拳頭,再也打不出去。 錦衣漢子笑道:「奴才們有眼無珠,冒犯了姑娘,但願姑娘多多恕罪。」 朱七七道:「沒關係,反正挨揍的是他們,又不是我。」 錦衣漢子呆了一呆,強笑道:「姑娘的脾氣,倒直爽得很。」 朱七七嫣然一笑,道:「這樣的脾氣,你說好麼?」 錦衣漢子見的人雖然不少,這樣的少女,卻當真從未見過,呆呆的怔了半晌,乾笑道:「好……咳咳……好得很。」 朱七七道:「瞧你模樣,想必就是那中原孟嘗歐陽喜了。」 錦衣漢子道:「不錯……不知姑娘有何見教?」 朱七七道:「你既有『孟嘗』之名,便該好生接待接待我,先請我好好吃喝一頓,我自有機密大事告訴你。」 歐陽喜道:「姑娘這樣的客人,在下平日請還請不到,只是今日……」 朱七七皺眉道:「今日怎樣?莫非你今日沒有銀子,請不起麼?」 歐陽喜乾笑兩聲,道:「不瞞姑娘說,今日有位江湖鉅賈冷二太爺已借了這地方做生意,四方貴客,來的不少,是以在下不敢請姑娘……」 朱七七眼珠轉了轉,突然截口笑道:「你怎知,我不是來做生意的呢?你帶我進去。」 歐陽喜不由自主,又上下瞧了她幾眼,只見她衣衫雖不整,但氣派卻不小,心中方自半信半疑,朱七七已大搖大擺,走了進去,竟似將別人的宅院,當作她自己的家一般。歐陽喜見她如此模樣,更是猜不透她來歷,一時間倒也不敢得罪,只有苦笑著當先帶路。 大廳中燈火通明,兩旁紫檀木椅上,坐著二三十人,年齡、模樣,雖然都不同,但衣著卻都十分華貴,氣派也都不小,顯見得都是江湖中之豪商鉅子,瞧見歐陽喜帶了個少年美女進來,面上都不禁露出詫異之色。 朱七七卻早已被人用詫異的眼光瞧慣了,別人從頭到腳,不停地盯著瞧她,她也毫不在乎,眼波照樣四下亂飛。 大廳中自然響起了一陣竊竊私議,自也有人在暗中評頭論足,朱七七找了把椅子坐下,大聲道:「各位難道沒有見過女人麼?還是快作生意要緊,我又沒長著三隻眼睛,有什麼好瞧的。」 滿堂豪傑,十人中倒有八人被她說得紅著臉垂下頭去,朱七七又是得意,又是好笑。 她要別人莫要瞧她,但自己一雙眼睛卻仍然四下亂瞟。只見這二十餘人中,只有六七個看來是真正的生意人,另外十多個,便都是神情剽悍,氣概鷙猛的武林豪傑,這其中還有兩個人分外與眾不同,一個坐在朱七七斜對面,玉面朱唇,滿身錦繡,在這些人裏,要數他年齡最輕,模樣也生得最是英俊,正偷偷的在望著朱七七,但等朱七七瞧到他時,他的臉反而先紅了。 朱七七暗笑道:「看來此人定是個從未出過家門的公子哥兒,竟比大姑娘還要怕羞……」 別人越是怕羞,她便越要盯著人家去瞧,只瞧得那錦衣少年不敢抬起頭來,朱七七這才覺得滿心歡暢,這才覺得舒服得很。 還有一人,卻是看來有如落第秀才般窮酸,面上又乾又瘦,疏疏落落的生著兩三綹山羊鬍子,身上穿的青布長衫,早已洗得發了白,此刻正閉著眼睛養神,彷彿已有好幾天未吃飯,已餓得說不出話來。 他身後居然還有個青衣書僮,但也是瘦得只剩下幾把骨頭,幸好還有一雙大眼睛四下亂轉,否則全身上下便再也沒有一絲生氣。 朱七七又不禁暗笑忖道:「這樣的窮酸,居然也敢來和人家做生意?莫非人家還有些禿筆賣給他不成?」 這時大廳中騷動已漸漸平息,只聽歐陽喜輕咳一聲,道:「此刻只剩下冷二爺與賈相公了。賈相公此番到洛陽來,不知可帶來些什麼奇巧的貨色。」 說到最後一句話,他目光已瞪在一個頭戴逍遙巾,身穿淺綠繡花袍,腰邊掛著十多個繡花荷包,手裏端著個翡翠鼻煙壺,生得白白胖胖,打扮奇形怪狀,看年紀已有不少,但鬍子卻刮得乾乾淨淨,明明已是「老爺」,卻偏偏還要裝作「相公」的人身上。 只見他瞇著眼睛,四下瞧了瞧,笑嘻嘻道:「兄弟近年,已越來越懶了,此次明知冷二太爺一到,洛陽城市面定是不小,但兄弟卻只帶了兩件東西來。」 歐陽喜道:「物貴精不貴多,賈大相公拿得出手的東西,必定非同小可,但請賈相公快些拿出來,也好教咱們開開眼界。」 賈大相公道:「好說好說,但江湖朋友們好歹都知道,五千兩以下的買賣,兄弟是向來不做的。」 朱七七皺眉忖道:「此人好大的口氣,瞧他這副打扮,這副神氣,莫非就是江湖傳言『士、農、漁、商、卜、』五大惡棍中,那『奸商賈剝皮』麼?若真的是他,和他做買賣的人,豈非都要倒大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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