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古龍 > 三少爺的劍 | 上頁 下頁
七七


  長街一片死寂。

  片刻間就已有四個人血濺長街,已令人心驚膽裂,何況他們死得又如此悲壯,如此慘烈。

  鐵開誠卻還是神色不變,冷冷道:「鐵義。」

  一個健壯高大的鏢師越眾而出,躬身道:「在。」

  鐵開誠道:「去查一查這四個人是誰主使的,竟敢到這裏來顛倒黑白,血口噴人。」

  鐵義道:「是。」

  謝曉峰道:「他們若真是血口噴人,你何必殺人滅口?」

  鐵開誠冷笑道:「你看見了殺人的是誰?」

  謝曉峰忽然躍起,竄入人叢,只見他身形四起四落,就有四個人從人叢中飛出來,「砰」的一聲,重重落在街心,穿著打扮,正是紅旗鏢局的鏢師。

  鐵開誠居然還是神色不變,道:「鐵義。」

  鐵義道:「在。」

  鐵開誠道:「你再去查一查,這四人是什麼來歷,身上穿的衣服是從那裏來的。」

  他們穿的這種緊身衣,並不是什麼稀奇珍貴之物,紅旗鏢局的鏢頭穿得,別人也一樣穿得。

  鐵義口中道:「是」卻連動都不動。

  鐵開誠道:「你為什麼還不去?」

  鐵義臉上忽然露出很奇怪的表情,忽然咬了咬牙,大聲道:「我用不著去查,因為這些衣服都是我買的,謝大俠手裏的這朵珠花,也是我買的。」

  鐵開誠的臉色驟然變了,他當然知道謝曉峰手上這朵珠花是從那裏來的。

  謝曉峰當然也知道。

  他從那貓一樣的女人頭上,摘下了這朵珠花,當作殺人的暗器。

  鐵義大聲道:「總鏢頭給了我三百兩銀票,叫我到天寶號去買了這朵珠花和一雙鐲子,剩下的二十多兩還給了我。」

  「鐵開誠買的珠花,怎麼會到了那貓一樣女人的頭上?」

  謝曉峰忽然一把提起鐵義,就好像提著個紙人一樣,斜飛四丈,掠上屋頂。

  只聽急風驟響,十餘道寒光堪堪從他們足底擦過,謝曉峰出手若是慢了一步,鐵義也已被殺了滅口。

  但是這屋上也不安全,他的腳還未站穩,屋脊後又有一道劍光飛出。

  直刺謝曉峰咽喉。

  劍光如驚虹,如匹練,刺出這一劍的,無疑是位高手,使用的必定是把好劍。

  現在他們想殺的人,已不是鐵義,而是謝曉峰。

  謝曉峰左手挾住一個人,右手拈著珠花,眼看這一劍已將刺入他咽喉。

  他的右手忽然抬起,以珠花的柄,托起了劍鋒,只聽「波」的一聲,一顆珍珠彈起,飛起兩尺,接著又是一顆珍珠彈起,去勢更快,兩粒珍珠凌空一撞,第一粒珍珠斜飛向左,直打使劍的黑衣人右腮。

  這人一偏頭就閃了過去,卻想不到第二顆珍珠竟是下墜之勢,已打在他持劍的手臂曲池穴上,長劍落下時,謝曉峰的人已去遠了。

  雨絲如垂簾,眨眼間連他的人影都已看不見。

  鐵開誠站在油布傘下,非但完全不動神色,身子也紋風不動。

  一直站在他身後,為他撐著傘的鏢師,忽然壓低聲音道:「追不追!」

  鐵開誠冷冷道:「追不上又何必去追?」

  這鏢師道:「可是這件事不解釋清楚,只怕再難服眾。」

  鐵開誠冷笑,道:「若有人不服,殺無赦!」

  ***

  雨勢不停,天色漸黯。

  小小的土地廟裏陰森而潮濕,鐵義伏在地上不停的喘息嘔吐。

  等他開口說話時,就立刻說出了他所知道之事。

  「被暗算死的那四個人,全都是老鏢頭的舊部,最後在屋頂上被刺殺的是鏢師,其餘的三個都是老鏢頭貼身的人。」

  「兩個月以前,有一天雷電交作,雨下得比今天更大。」

  「那天晚上,老鏢頭彷彿有些心事,吃飯時多喝了兩杯酒,很早就去睡了,第二天早上,我就聽到了他老人家暴斃的消息。」

  「老年人酒後病發,本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可是當天晚上在後院裏當值班的人,卻聽見了老鏢師房裏有人在爭吵,其中一個竟是鐵開誠的聲音。」

  「鐵開誠雖是老鏢師收養的義子,可是老鏢頭對他一向比嫡親的兒子還好,他平時倒也還能克盡孝道,那天他居然敢逆難犯上,和老鏢師爭吵起來,已經是怪事。」

  「何況,老鏢頭的死因,若真是酒後病發,臨死前那裏還有與人爭吵的力氣?」

  「更奇怪的是,從那一天晚上一直到發喪時,鐵開誠都不准別人接近老鏢頭的屍體,連屍衣都是鐵開誠自己動手替他老人家穿上的。」

  「所以大家都認為其中必定另有隱情,只不過誰也不敢說出來。」

  聽到這裏,謝曉峰才問:「當天晚上在後院當值的,就是那四個人?」

  鐵義道:「就是他們。」

  謝曉峰道:「老鏢頭的夫人呢?」

  鐵義道:「他們多年前就已分房而眠了。」

  謝曉峰道:「別的人都沒有聽見他們爭吵的聲音?」

  鐵義道:「那天晚上雷雨太大,除了當值的那四個人,責任在身,不敢疏忽外,其餘的人都喝了點酒,而且睡得很早。」

  謝曉峰道:「出事之後,鏢局裏既然有那麼多閑話,鐵開誠當然也會聽到一些,當然也知道這些話是那裏傳出來的。」

  鐵義道:「當然。」

  謝曉峰道:「他對那四個人,難道一直都沒有什麼舉動?」

  鐵義道:「這件事本無證據,他若忽然對他們有所舉動,豈非反而更惹人疑心,他年紀雖不大,城府卻極深,當然不會輕舉妄動,可是大殮後還不到三天,他就另外找了個理由,將他們四個人逐出了鏢局。」

  謝曉峰道:「他找的是什麼理由?」

  鐵義道:「服喪期中,酒醉滋事。」

  謝曉峰道:「是不是真有其事?」

  鐵義道:「他們身受老鏢師的大恩,心裏又有冤屈難訴,多喝了點酒,也是難免的。」

  謝曉峰道:「他為什麼不借這個緣故,索性將他們殺了滅口?」

  鐵義道:「因為他不願自己動手,等他們一出鏢局,他就找了個人在暗中去追殺他們。」

  謝曉峰道:「他找的人是誰?」

  鐵義道:「是我。」

  謝曉峰道:「但是你卻不忍下手?」

  鐵義黯然道:「我實在不忍,只拿了他們四件血衣回去交差。」

  謝曉峰道:「他叫你去買珠花,送給他的外室,又叫你去替他殺人滅口,當然已把你當作他的心腹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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