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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人在楓林外,聲音還很遠,謝曉峰已箭一般竄出去,扣住了這個人的手。

  冰冷的手,就像是毒蛇——竹葉青是不是毒蛇中最毒的一種?

  謝曉峰冷笑道:「你還沒有死?」

  竹葉青微笑,道:「好人才不長命,我不是好人。」

  謝曉峰道:「你想死?」

  竹葉青道:「不想。」

  謝曉峰道:「那麼你就最好趕快走得遠遠的,永遠莫要再讓我看見你。」

  竹葉青道:「我本來就要走了,有份禮我非得趕快去送不可!」

  謝曉峰的瞳孔又在收縮:「什麼禮?」

  竹葉青道:「當然是那位苗子姑娘和小弟的婚禮,既然有慕容夫人作主婚,游龍劍客夫婦為媒證,我這份禮是重要不可不送的。」

  他微笑著,又問道:「三少爺是不是也有意思送一份禮去?」

  謝曉峰的手也已變得冰冷。

  竹葉青道:「夫人憐惜那位苗子姑娘的身世孤苦,又知道她也是三少爺欣賞憐惜的人,所以才作主將她許配給小弟。」

  謝曉峰的手突然握緊,竹葉青臉上立刻泌出冷汗,立刻改口道:「可是我卻知道三少爺一定不會同意這件婚事。」

  他壓低聲音:「只不過小弟也是天生的拗脾氣,若有人一定不許他做一件事,他也許反而偏偏非去做不可,所以三少爺如果想解決這問題,最好的法子就是釜底抽薪。」

  有種人好像天生就會替人解決這難題,竹葉青無疑正是這種人。

  沒有薪火,釜中無論煮的是什麼都不熟,沒有新娘子,當然也就不會有婚事。

  握緊的手已放鬆,謝曉峰已在問:「他們的人在那裏!」

  竹葉青吐出口氣,道:「大家雖然都知道城裏有大老板這麼樣一個人,可是見過他的人並不多,知道他住在那裏的更少。」

  謝曉峰道:「你知道?」

  竹葉青又露出微笑,道:「幸好我知道。」

  謝曉峰道:「他們住在那裏?」

  竹葉青道:「仇二,單亦飛,和游龍劍客夫婦也在,他們都很贊成這件婚事,總不會讓人把新娘子帶走的。」

  他微笑,又道:「幸好他們都很累了,今天晚上一定睡得很早,到了晚上,若是有我這麼樣一個人帶路,三少爺無論想帶誰走都方便得很。」

  謝曉峰盯著他,冷冷道:「你為什麼要對這件事如此熱心!」

  竹葉青嘆了口氣,道:「那位苗子姑娘對我的印象一定不太好,小弟卻是夫人的獨生子,這件婚事若是成了,以後我只怕就沒有什麼好日子過了。」

  他看著謝曉峰的傷口:「可是我現在過的日子還算不錯,這城裏什麼地方有好大夫,什麼地方有好酒,我全知道。」

  ***

  夜。

  華少坤悄悄的從床上披衣而起,悄悄的推開門走出去。謝鳳凰並沒有睡著,也沒有叫住他,問他要去那裏。她瞭解他的心情,她知道他一定想單獨到外面走走。近年來他們雖然已很少像今天一樣睡在一起,可是每一次他都能讓她覺得滿足快樂,尤其是今天,他對她的溫柔就像是新婚。

  他的確是個好丈夫,盡到了丈夫的責任,對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來說,這已經很不容易。

  看著他高大強壯的背影走出去,她心裏充滿了柔情,只希望自己也能盡到做妻子的責任,讓他再多活幾年,過幾年快樂的平靜的日子,忘記江湖中的恩怨,忘記謝曉峰,忘記山坡上的那一戰。

  她希望他回來時就已能夠忘記,她自己也不願想得太多。

  然後她就在朦朧中睡著,睡著了很久,華少坤還沒有回來。

  ***

  廣大的庭園,安靜而黑暗。華少坤一個人坐在九曲橋外的六角亭裏,已坐了很久。經過了一次無限歡愉恩愛纏綿後,他還是睡不著。他不能忘記山坡上的那一戰,他心裏充滿了悔恨和痛苦。

  夜漸深,就在他想回房去的時候,他看見一條人影從山石後掠過,肩上彷彿還背負著一個人,等他追過去時,已看不見了。

  但是他卻聽見假山裏有人在低語,彷彿是竹葉青的聲音。

  「現在你是不是已經相信了,他帶走的那個人,就是娃娃。」

  竹葉青的聲音裏充滿挑撥:「他在你母親訂親的那天晚上,帶走你的母親,又在你訂親的晚上,帶走你的妻子。連我都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另一個年輕的聲音突然怒喝:「住口!」

  這年輕人當然就是小弟。

  竹葉青卻不肯住口,又道:「我想他們現在一定又回到娃娃的老家去了,那地方雖然破舊,卻很清靜,又沒有人會到那裏去找他們,你最好也不要去,因為……」

  他的話沒有說完,假山裏已有條人影箭一般竄出。

  幸好這時華少坤躍上假山,伏在山頂上,他認得出這個人正是小弟,也認得出後面走出來的一個人是竹葉青。

  但是他暫時還不想露面,因為他已決心要將這件陰謀連根挖出來。

  他決心要為謝曉峰做一點事。

  ***

  竹葉青背負著雙手,施施然漫步而行,很快就看見他臥房窗裏的燈光。

  他就住在離假山不遠的一個單獨院子裏,外面有幾百竿修竹,幾畦菊花。

  臥房裏既然有燈光,紫鈴一定還在等著他,今天每件事都進行得很順利,他有權好好享受一個晚上,也許還要先喝一點酒。

  門沒有鎖。住在這裏的人用不著鎖門,鎖也沒有用。

  他可以想得到紫鈴一定已經赤裸著躺在被裏等著他,卻想不到房裏還有另外一個人。

  仇二居然也在等著他。

  燈前有酒,酒已將盡,仇二顯然已喝了不少,等了很久。坐在他旁邊斟酒的是紫鈴。

  她並不是完全赤裸著的,她穿著衣服,甚至還穿了兩件。

  可是兩件加起來還是薄得像一層霧。

  竹葉青笑了:「想不到仇二先生也很懂得享受。」

  仇二放下酒杯:「只可惜這是你的酒,你的女人,現在人已回來,隨時都可以收回去。」

  竹葉青道:「不必。」

  仇二道:「不必?」

  竹葉青微笑道:「現在酒已是你的,女人也是你的,你不妨留下來慢慢享受。」

  仇二道:「你呢?」

  竹葉青道:「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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