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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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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捷沉聲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一朵欣慰的笑靨立刻泛上咪咪那純情絕美的面孔,她笑得像春天第一朵開放的百合似的。 隨著這笑容,她輕俏地站了起來,溫柔地伸出雙臂,俯身抱著辛捷的脖子,無限動人地說道:「捷哥哥,你真好,不但我感激你,他也會感激你的。以前他要是對你做了不好的事,以後他一定會終生後悔,這樣豈不是比殺了他要好得多?你假如殺了他,反而變得你不好了。」 從她身上散發出的那種淡淡的甜香散入辛捷的鼻孔。 從她口中說出的這種雖然像是極為天真,然而其中卻包含著至深至奧哲理的話,散入辛捷的耳朵。 在她這一雙滿含柔情的手臂裏,辛捷的心情一霎時像是已突然開朗,一霎時卻又像是仍然紊結,對他自己此刻究竟該做甚麼?該想甚麼?該說甚麼?他自己也無法告訴自己。 他腦中也變得一片渾沌,再也不會以雄渾的內家真力在這搖晃得如此激烈的船上穩住自己的身形。 於是,當船身再次起了一陣巨大的顛簸的時候,他的身形也隨之往前栽倒了。 咪咪只覺得一個溫暖的男性軀體鑽入她的懷裏,她的內力雖已到了無庸自己費力便能自然運用的地步,但此刻她覺得自己竟連一絲內力也運用不出來,自己的全身都像是已處於春天的太陽裏,有一種甜蜜的暖意。 她便也隨著栽倒了。 海風呼嘯,海濤洶湧。 這艘海船就像是一隻羽毛球似的,被一個個此起彼落的浪濤踢來踢去,若不是這艘船的帆上得並不牢,因為辛捷根本不懂揚帆,早就被風吹落,此刻這艘海船怕也已翻覆了。 在船頭甲板上的天殘焦化十指如鉤,都插進船舷裏,他的身子便也依附在船舷上,再大的風浪也無法將他摔下去。 他的兩隻眼睛瞪得火也似地紅,凝目遠方,也不知在望著甚麼? 叭地一聲!暴風將船桅吹斷了一根,斜斜地落下來,險些打在他身上,他也似乎絲毫沒有察覺到似的,仍然動也不動。 他甚至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生像是世上的任何一種變化都不再能影響到他的身上似的。 接著,暴風也落了下來。 天變得幾乎像墨一般地黑,鐵一般地沉重。 暴風吹得像是厲鬼的呼嘯,海水奔騰得像是壺中的沸水。 船艙中的兩個人呢? 他們互相依偎在一起,也生像是天地間的任何變化都完全與他們無關,只要他們能在一起,縱使天崩地裂,又有何妨? 在危難中的人們,是最容易互相依賴的;互相依賴著的人們,也是互相安慰的;互相安慰的人們,卻是最容易互動真情的。 有時候,人類情感的迸發,絕不是任何人能夠控制得了,也絕不是自己能夠控制得了的。 此刻辛捷的確早已忘記了金梅齡,忘記了方少堃,忘記了張菁,因為他根本連自己究竟是否存在都忘記了。 他若不忘記自己的存在,他便會感覺到死亡已離他非常近了。 辛捷,他竟有三次在水上遭難,這三次災害都非常接近死亡,人力若是能夠違抗天命的話,辛捷就絕對會反抗天命對自己的安排。 海上的風暴,去時永遠和來時一樣突然,片刻之間,海上立刻又恢復了安詳;這竟有些像一個人的面皮皺了一下,等他面皮恢復原狀的時候,他臉上便再也找不著一絲起皺的痕跡了。 陰霾退了,西方現出晚霞,絢麗的霞影中冉冉漂流一艘船影。 這艘船雖然已被風浪摧殘得面目全非,但是它堅固的構造,卻仍經得起一次相同的風暴哩。 船艙中並肩踱出兩個人來,遙望西天絢麗的雲霞,心胸中默默交流著一股溫暖的情意:經過患難的情感,不是最最溫暖的嗎? 他們自然就是辛捷和咪咪了。 船,平穩地滑出去一段路,辛捷輕輕摔開咪咪的手,走到船舷。 那天殘焦化仍然瞪著雙睛,緊緊地抓住船舷,渾身的衣服已被浪濤沖成一條條的碎片,頭上的頭髮有如一堆水草。 這是一件很難令人置信的事,這醜惡、狼狽、瘋癡的侏儒,竟然就是在武林中跺跺腳便使人聞名喪膽的關中九豪之首。 辛捷微皺劍眉,他不知道自己此刻對這醜惡的侏儒究竟是憐憫、是厭惡、是輕蔑、還是這些情感的混合? 他只知道,此刻自己對這侏儒已不再痛恨,因為這侏儒已變成一個真正的「殘廢」,他已不再值得任何人痛恨了。 一隻海鷗飛來,在他們之間盤旋了一下。 辛捷默默的向著西天的彩霞跪了下來,他在默禱著自己父母在天之靈的安息,他相信他父母在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 這時,咪咪悄悄地行了過來,一手扶著他的肩膀,一手指著遠方,說道:「捷哥哥!你看,那是甚麼?」 辛捷站了起來,凝目望去,只見海天交接之處,隱隱約約的,已可看到一片陸地的影子。 他知道自己經過這麼多災難、折磨之後,已將要可以回到自己生長的地方。 於是,微笑在他心裏開了花,一些他所熟悉的影子,又從他心裏湧現;梅叔叔、侯二叔……這些人影,像是走馬燈似的,在他心中翻來覆去的轉動著。 他暗暗問著自己:「他們現在怎麼樣了呢?他們都在想我吧?唉……我是在想他們呀!」 側顧咪咪一眼,看見她正在癡癡地望著自己,不禁一笑,道:「那裏就是我們的家,我們已經快回家了。」 -全書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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