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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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須知像他這樣的武林高手,只要有他腦袋能夠伸進去的地方,他全身就也能鑽進去了。 他極力屏住呼吸,內運真氣,只聽他全身骨節發出格格一陣聲響,那件他穿在身上本來頗為合身的衣裳就突然變得寬大了起來。 於是,他將頭伸進那一尺見方的小洞,雙手微按,他那已經縮小的身軀便像一條魚一樣地滑了進去。 但是他覺得有些東西在他身上格住,使他的身軀不能運行自由。 他只得再退出來,取出那兩隻玉瓶,卻將裏面的丹丸又塞了幾粒入口,其餘的放進袋裏,拋掉那兩隻玉瓶,他再次滑了進去。 他四肢一齊用力,往前面爬了一段路,就聞到一股清冽的水氣,使得他精神不禁又為之一振,呼吸也為之暢順起來。 他一面調息著真氣,一面再往裏面鑽,突地頭頂一涼,原來那道暗泉由此流了下來,正好淋在他的頭上,將他的頭髮弄濕了一大片。 稍稍退後了一些,他看到這道暗泉不知從哪裡流下來?從另一條裂隙中流了下去。 此刻又得感謝他十年石室的鍛煉,若換了別人,甚麼都無法看到,因為這裏黑暗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他發現這山腹中竟然裂隙甚多,原來這座孤島地近火山,不知多少年前,有過一次極為猛烈的地震,是以才在山腹中留下如許裂隙,而這些裂隙此刻卻救了辛捷一命。 他算準一個方向,便在這些裂隙中鑽行著,有時遇著前面無路,便又得後退回來,重新來起。 他也不知道自己已經爬了多久,爬過多少路,但是他卻知道自己距離死亡已愈來愈遠了。 終於,他找到一條裂隙,久久都通行無阻,而且這條裂隙愈行愈寬,到後來,他不用施展縮骨的身法,都能在裏面行走了。 接著,他聽到由山壁之處傳來海潮沖流的聲音,他倒不禁為之一驚!假如他發現這條裂隙的出口竟是海底,那麼該怎麼辦呢? 但是這念頭尚未轉完,他已發現一個極大的山穴了。 最怪的是這山穴中竟好像拴著一個體積極大的東西,他連忙從裂隙中鑽出來,定睛一看,原來這裏面竟放著一艘海船。 他不禁狂喜起來,一面不禁又暗中失笑,自己和海天雙煞這些老江湖竟都被一個未經世故的少女騙了! 原來她並未將那條海船縱走,而是不知用了甚麼方法,將它弄到這裏來。 「到底是女孩子的心思靈巧些……」 他暗笑低語著,一面卻又在奇怪:「但是她跑到哪裡去了呢?難道她也被海天雙煞那兩個魔頭害了?」 於是他不禁又憂鬱了起來。 他忽喜忽憂,沿著這條海船走了半轉,身形一展,就掠了上去。 只見這條海船雖然不大,但卻建造得極為堅固,船艙也不大,但卻貯滿了食物和清水,正是足以飄洋過海的好船。 但是這種已無慮久困此島的欣喜,卻不能蓋過關心咪咪的憂鬱,他在船上略微看了一看,就又跳了下來。 哪知目光動處,卻不禁又喜極而呼! 在這山洞的一個角落裏,正蜷伏著一個人,長髮垂肩,面目如花,不是咪咪是誰呢? 辛捷的憂鬱似乎完全過去了。 微一提氣中,他的身軀已如燕子似地掠了過去,一面呼道:「咪咪!妳在這裏幹甚麼?」 但咪咪卻像睡得極熟,面孔紅得像是秋天的落日似的。 辛捷掠到她身前,在她肩頭上搖了兩搖,卻仍然搖她不醒。 辛捷不禁又暗吃一驚!伸手一探她的鼻息,也微弱得很。 他大驚之下,目光四下一轉,竟看到在這山洞最陰暗的角落裏並排著兩根白銀色的小菌,小菌的下部卻長著一圈似葉非葉,似根非根的綠色東西。 他心中一轉,目光轉回咪咪身上,果然看到這美麗的少女那隻有如玉蔥般的玉掌裏還拿著一些那種翠綠色的根葉,而那根葉上的白銀色小菌顯然已被她吃下肚裏去了。 咪咪這些天來為甚麼不見行蹤的謎,辛捷立刻便自恍然。 而他此刻看著這又像是暈迷,又像是熟睡的少女,卻又不禁為她擔心。 他想以內力為她推拿一番,卻又自知無用,把了把她的脈息,倒正常得很,只是她若永遠這樣沉睡不醒,那又該怎麼辦呢? 外面海潮衝擊的聲音愈來愈大,此刻正是漲潮的時候,片刻之間,海潮竟將這山穴前面的地都弄濕了。 辛捷趕緊掠到前面一看,原來這山穴的入口雖極開闊,然而卻正面對大海,最妙的是穴洞上面竟突出一大片山石來,從上面下望,再也看不到下面會有這麼一個山洞。 但是如要從海面上趁著漲潮的時候將一艘船弄進來,卻是容易得很。 辛捷不禁暗嘆造物之奇,偏偏在這孤島上造出這麼一個洞穴來,又偏偏讓咪咪發現,是以她能將這艘船藏起來,而別人卻尋找不到。 這時候海潮愈漲愈大,捲著白色的浪花,澎湃翻湧而來。 辛捷不暇多做思索,一擰身又翻進了洞,將暈睡在地上的咪咪抱上了船,安置在睡艙裏的一張床上,又掠下船,拔起本來插在地下的鐵錨,心念一轉,又將角落裏那兩根白銀色的小菌連根拔了起來,用布包好,帶上了船。 這時海浪洶湧,洞穴中已滿是浪潮,辛捷拿起船頭的長蒿一點山壁,這艘海船就隨著潮落之勢出了山穴,浮到海上。 遙望海天交接之處,辛捷但覺自己有如出籠之鳥,入水之魚,心胸間舒暢已極,此刻他唯一牽縈掛懷的只有咪咪為何暈睡不醒?而海天雙煞這兩個深仇的影子卻反而變得極淡了。 心胸豁達的人,每每將「恩」看得比「仇」重得多,只有器量偏狹的人,才會將復仇看得比報恩重要。 但是,這並不是說辛捷已忘了他那不共戴天的仇人,他只是認為無論如何得先將咪咪救醒,其餘的事不妨暫緩一步。 這艘船隨著潮水往外退了老遠,但下一個浪頭沖來,它便又隨著朝岸邊靠近一些。 辛捷微一皺眉,急步掠至船頭,抄起那隻鐵錨,單臂一掄,嗖地風聲一凜,這只重逾百斤的大鐵錨被他這一掄,立刻飛向岸邊,竟插在山石裏,船身立刻便為之頓住。 辛捷負著手在船頭的甲板上踱了半晌,突地雙眉一展,往懷中掏出一本書來,卻正是那本毒經。 須知毒君金一鵬學究夫人,對於毒之一門尤有心得,普天之下,無論任何一種毒蟲、毒草以及毒瘴一類的東西,他這本毒經上全都記載得詳詳細細,幾乎一樣不漏。這種白銀色的小菌,在這本包羅毒之萬象的毒經上面自然也有記載。 原來這種小菌叫做「銀傘」,生在極為陰寒潮濕的地方,而且還要吸收大量鹽分才能生長,其性如酒,食之與人並無大害,只是卻要沉醉旬月,若要解此,說來卻容易得很,只要將它那翠綠的根葉搗爛,和在水裏服下,立時便可清醒。 辛捷一面看,一面不禁暗暗嘆服那毒君金一鵬的淵博。 須知任何事雖然一經說穿,便像是不值一笑,但在未經說穿之前,而能探索出這種秘密的人,卻一定是個絕大的智者。 他自然很容易地將咪咪救醒轉了,一切事不用咪咪解釋,他卻已可猜到,於是他也將自己這兩天以來的遭遇向咪咪和盤道出。 咪咪輕撫著他身上的火燒之傷,將那些還留在辛捷懷裏的丹藥嚼碎了敷在上面,這份溫柔和體貼,使得辛捷又為之慰然情動。 於是他們又並肩掠上了岸,發現海天雙煞已然離去,也發現還留在石屋裏的一些食糧。 咪咪雙睛眨動了一下,辛捷卻在鼻孔裏冷哼一聲。 這孤島雖無值得留戀之處,然而咪咪生長於斯,一旦要離開,而且很可能永遠不會再回來,她徘徊在那小屋之前,一時之間,竟不忍離去。 但這是應該離去的時候,兩人都未操過船,手忙腳亂的將船起了錨,揚起帆,隨風而去。 他們也希望能遇著一艘海船,找兩個熟悉海上生涯的船夫,否則他們還真無法將船駛回去。 在水面上漂流了一日,他們果然發現一艘船,只是他們也料想不到世上竟有這麼巧的事,在這艘小船上的竟是海天雙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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