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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現在,王大小姐就算沒有被擄入虎穴,卻已必定落入虎口,落在虎穴和落在虎口的情形幾乎沒有多大的差別,總之是在極短的時間,便面臨令人不想再看下去的景象便是。

  獵物會被毫無人性的老虎吃下去。

  他現在看不見丁喜臉上的表情。

  他一直落在丁喜的後面,眼中雖然盡了全力,還是看不出丁喜的表情。

  丁喜就是這樣的人,他不論碰上什麼,如果從表情上看,他不會透露出什麼來。不過他嘴邊常常接著逗人喜歡的笑容,或者可能心情輕鬆得多。

  但這時他連嘴邊的微笑也沒有了,他心裡正在替誰擔心?或許是王大小姐,或許是自己。

  對這點他已不再驚異,也不再難受,他已承認自己在很多方面都不如丁喜。

  一個人若是真的已認輸了,反而會覺得心平氣和,可是丁喜至少應該停下來跟他商量商量,用什麼方法進入這饅頭店?用什麼法子才能安全救出王大小姐?

  每次行動之前,他都要計劃考慮很久,若沒有萬無一失的把握,他絕不出手。

  就在他開始考慮的時候,丁喜已一腳踢破了那破舊的木門,衝了進去。這是最簡單、最直接的一種法子,這法子實在太輕率、太魯莽。

  丁喜竟完全沒有經過考慮,就選擇了這種法子。

  年輕人做事總是難免衝動些的。

  鄧定侯在心裡歎了口氣。正準備衝進去接應。

  可是等他衝進去的時候。王大小姐已坐起來,老山東已倒了下去,他們這次行動已完全結束,而且完全成功。鄧定侯笑了,苦笑。

  他忽然發現年輕人做事的方式並不是完全錯的。他忽然覺得自己的思想好像已有點落伍了。

  就因為他能這樣想,所以他永遠是鄧定侯,永遠能存在。

  只可惜像他這種身份的人能夠這樣想一想的並不多。

  王大小姐看看他,看看丁喜,再看看地上的老山東,心裡雖然有無數疑問,卻連一句話都沒有問。

  因為她根本不知道應該從哪裡問起。

  丁喜也沒有說。

  反正她遲早總會知道的,又何必急著要在此時說。

  這次行動已圓滿結束,下一次行動呢?

  鄧定侯也同樣漫無頭緒,忍不住問道:「現在我們坐下來吃饅頭?還是躺下去睡一覺?」

  丁喜道:「現在我們就上山。」

  鄧定侯愣了愣道:「你好像剛才還說過,你不能上去的。」

  丁喜道:「我不能上去,老山東能上去,尤其是帶著兩個俘虜的時候,更應該趕快上去。」

  鄧定侯終於明白:「兩個俘虜就是我和王大小姐。」

  丁喜點頭。

  鄧定侯道:「老山東就是你!」

  丁喜笑道:「這老色鬼能扮成老山東,小色鬼當然也可以。」

  鄧定侯道:「你能瞞得過山上那麼多雙眼睛?」

  丁喜道:「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特徵,所以別人才能辨認他。」

  他又詳細地解釋道:「最重要的一點。當然是容貌上的。其次是身材、神氣、舉動和味道。」

  鄧定侯道:「味道?」

  丁喜道:「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味道,有些人天生就很香,有些人天生就臭。」

  鄧定侯道:「這點倒不難。老山東整個人嗅起來就像是隻燒雞。」

  丁喜道:「我若穿上這身衣服。嗅起來一定也差不多。」

  鄧定侯道:「你的身材跟他也很像,只要在肚子上多綁幾條布帶,再駝起背就行了。」

  丁喜道:「我從小就常在這裡偷饅頭吃,他的神氣舉動。我有把握可以學得很像。」

  王大小姐忽然道:「你本來就有這方面的天才,若是改行去唱戲,一定更出名。」

  丁喜淡淡道:「我本來就打算要改行了。在台上唱戲至少總比在台下唱安全些。」

  王大小姐道:「你在台下唱?」

  丁喜道:「人生豈非本就是一台戲?我們豈非都在這裡唱戲?」

  王大小姐閉上了嘴。

  丁喜說出來的話,好像總是很快就能叫她閉上嘴的。

  鄧定侯道:「可是你的臉?」

  丁喜道:「容貌不同。可以易容。我的易容術雖然並不高明,幸好老山東這副尊容也沒有什麼人會注意,你就真要人多看兩眼,也絕對沒有人會願意。」

  他笑了笑。又道:「何況。我還帶著三樣很重的禮物上去,送禮的人。總是比較受歡迎的。」

  鄧定侯點點頭道:「我和王大小姐當然都是你要帶去的禮物了。」

  丁喜道:「你們算兩樣。」

  鄧定侯道:「還有一樣是什麼?」

  丁喜道:「燒雞。」

  房屋是用巨大的樹木蓋成的,雖然粗糙簡陋,卻帶著種原始的粗獷純樸,看來別有一種令人懾服的雄壯氣勢。

  這裡的人也一樣,野蠻、驃悍、勇猛,就像是洪荒時的野獸。

  只有一個人是例外。

  這個人穿著身黑衣服,陰森森的臉上全無表情,一雙炯炯有光的眼睛裡表情卻很多。

  這個人看來既不野蠻,也不兇猛,卻還比別的人更可怕。

  別人若是野獸,他就是獵人,別人若是棍子,他就是槍鋒。

  這個人當然就是伍先生。

  百里長青就站在這大廳裡,面對著這些野獸,面對著這枝槍鋒。他是人,只是一個人。

  但他絕不比野獸柔順,絕不比槍鋒軟弱。

  伍先生盯著他,忽然長長歎了口氣,道:「你不該來的,實在不該來的。」

  百里長青冷笑。

  伍先生道:「你本該已是個死人,連屍體都已冰冷,你和鄧定侯若是全都死了,現在豈非就已經天下太平。」

  百里長青道:「我們死了。還有丁喜。」

  伍先生道:「丁喜是不足懼的。」

  百里長青道:「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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