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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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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他的年紀並不大,看起來卻已像是個七八十歲的老頭子,滿頭的白髮,滿臉的刀疤,左眼上蒙著塊黑布,右手拄著根拐杖,一走進門,就不停地喘息、不停地咳嗽。 這個人就是那彪悍勇猛的拚命胡老五?就是那黑道上有名的好漢? 王大小姐愣住。 胡老五用拐杖點著地,「篤、篤、篤」,一拐一拐地走了過來,連看都沒有往王大小姐和鄧定侯這邊看一眼。 老山東居然也沒說什麼,從櫃台後面拿出了一個早已準備好的油紙包,又拿出根繩子,把紙包紮起來,還打了兩個結。 胡老五接過來,轉過身用拐杖點著地,「篤、篤、篤」,又一拐一拐地走了。他們連一句話都沒有說。 王大小姐不住問道:「這個人就是那拚命胡老五?」 老山東道:「是的。」 王大小姐道:「小馬就是要他傳訊的?」 老山東道:「不錯。」 王大小姐道:「可是你們連一句話也沒有說。」 老山東道:「我們用不著說話。」 鄧定侯道:「小馬看見那油紙包上繩子打的結,就知道我們來了,來的是兩個人。」 老山東道:「原來你也不笨。」 王大小姐道:「可是小馬在山上打聽出什麼事,也該想法子告訴我們呀。」 老山東道:「他在山上暫時還不會出什麼事,因為孫毅跟他的交情也不錯,等到他有消息時,胡老五也會帶來的。」 王大小姐點點頭,忽又歎了口氣,道:「我實在想不通,拚命胡老五怎麼會是這樣的人。」 老山東喝下了最後一杯酒。慢慢地站起來,眼睛裡忽然露出種說不出的悲傷。過了很久,才緩緩道:「就因為他是拚命胡老五,所以才會變為這樣子。」 寂靜的街道,黯淡的上弦月。鄧定侯慢慢地往前走,王大小姐慢慢地在後面跟著,月光把他們的影子拖得很長。 老山東已睡了,用兩張桌子一併,就是他的床。 「轉過這條街,就是一個客棧。五分銀子就可以睡上一宿了。」這種小客棧當然很雜亂。 「到餓虎崗上的人,常常到那裡去找姑娘,你們最好留神些。」 王大小姐並沒有帶著她的霸王槍,她並不想做箭靶子。 鄧定侯忽然歎了口氣,道:「做強盜的確也不容易,不拚命,就成不了名,拼了命又是什麼下場呢?那一身的內傷,一臉的刀疤。換來的又是什麼?」 王大小姐道:「做保鏢的豈非也一樣?」 鄧定侯勉強笑了笑,道:「只要是在江湖中混的人,差不多都一樣,除了幾個運氣特別好的,到老來不是替別人買燒雞,就是自己賣燒雞。」 王大小姐道:「你看那老山東以前也是在江湖中混的?」 鄧定侯道:「一定是的,所以直到今天,他還是改不了江湖人的老毛病。」 王大小姐道:「什麼老毛病?」 鄧定侯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的事,管他娘。」 王大小姐笑了,笑得不免有些辛酸:「所以丁喜畢竟還是個聰明人,從來也不肯為別人拚命。」 鄧定侯皺眉道:「這的確是件怪事,他居然真的沒來。」 王大小姐冷冷道:「這一點兒也不奇怪,我早就算準他不會來的。」 鄧定侯沉思著,又道:「還有件事也很奇怪。」 王大小姐道:「什麼事?」 鄧定侯道:「餓虎崗那些人明明知道小馬是丁喜的死黨,居然一點兒也沒有難為他,難道他們想用小馬來釣丁喜這條大魚?」 王大小姐道:「只可惜丁喜不是魚,卻是條狐狸。」 一陣風吹過,遠處隱約傳來一聲馬嘶,彷彿還有一陣陣清悅的鈴聲。 他們聽見馬嘶時,聲音還在很遠,又走出幾步,鈴聲就近了。這匹馬來得好快。 王大小姐剛轉過街角,就看見燈籠下「安住客棧」的破木板招牌。 鄧定侯忽然一把拉住了她,把她拉進了一條死巷子裡。 她被拉得連站都站不穩了,整個人都倒在鄧定侯身上。 她的胸膛溫暖而柔軟。 鄧定侯的心在跳,跳得很快。 一這是什麼意思? 王大小姐忍不住要叫了,可是剛張開嘴,又被鄧定侯掩住。 他的手雖然受了傷,力氣還是不小。 王大小姐的心也在跳得快了起來,她早已聽說江湖中這些大亨的毛病。 他們通常只有一個毛病—— 女人。 難道這才是他的真面目?就在這種時候,這種地方—— 王大小姐忽然彎起腿,用膝蓋重重的往鄧定侯兩腿之間一撞。 這並不是她的家傳武功,這是女人們天生就會的自衛防身本能。 鄧定侯疼得冷汗冒了出來,卻居然沒有叫出來,反而壓低了聲音,細聲道:「別出聲,千萬不要被這個人看見。」 王大小姐鬆了口氣,終於發現前面已有兩匹快馬急馳而來,其中一匹的頸子上,還繫著對金鈴,「叮叮噹噹」不停地響。 也就在這時,「砰」的一聲,客棧的一排房間,忽然有一扇窗戶被震開。一張凳子先打出來,一個人跟著竄出。 這人的輕功不弱,伸手一搭屋簷,就翻上了屋頂。 馬上繫著金鈴的騎士彷彿冷笑了一聲,忽然揚手,一條長索飛出。去勢竟比弩箭還急。 屋頂上的人翻身閃避,本來應該是躲得開的。 可是這條飛索卻好像又變成了條毒蛇,緊緊地釘著他,忽然繞了兩繞。就已將這人緊緊纏住。 馬上的騎士手一抖,長索便飛回,這個人也跟著飛了回去。 後面一匹馬上的騎士,早已準備好一隻麻袋,用兩隻手張開。 快索再一抖,這個人就像塊石頭一樣掉進麻袋裡。 兩匹馬片刻不停,又急馳而去,霎眼間就轉入另一條街道,沒入黑暗中,只剩下那清悅可怕的金鈴聲,還在風中「叮叮噹噹」的響著。 然後就連鈴聲都聽不見了。 兩匹馬忽然來去,就彷彿是來自地獄的騎士,來緝拿逃魂。 王大小姐已看得愣住。 這樣的身手,這樣的方法,實在是駭人聽聞、不可思議的。 又過了片刻,鄧定侯才放開了她,長長吐出口氣道:「好厲害。」 王大小姐才長長吐出口氣,道:「他剛才甩的究竟是繩子?還是魔法?」 用飛索套人,並不是什麼高深特別的武功,塞外的牧人們,大多都會這一手。 可是那騎士剛才甩出的飛索,卻實在太快、太可怕,簡直就像是條魔索。 鄧定侯沉吟著,緩緩道:「像這樣的手法,你以前從來沒有見過?」 王大小姐眼睛亮了。 她見過一次。 丁喜從槍陣中救出小馬時,用的手法好像差不多。 鄧定侯見過兩次。 他的開花五犬旗也是被一條毒蛇般的飛索奪走的。 王大小姐道:「難道這個人是丁喜?」 鄧定侯道:「不是。」 王大小姐道:「你知道他是誰?」 鄧定侯道:「這個人叫『管殺管埋』包送終。」 王大小姐勉強笑了笑。道:「好奇怪的名字,好可怕的名字。」 鄧定侯道:「這個人也很可怕。」 王大小姐道:「江湖中人用的外號,雖然大多數都很奇怪、很可怕,可是這麼樣一個名字,我只要聽見一次,就絕不會忘記。」 鄧定侯道:「你沒有聽見過?」 王大小姐道:「沒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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