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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王大小姐道:「長槍大戟,本是沙場上衝鋒陷陣用的兵器,江湖中用槍的本不多,以槍法成名的高手更少之又少。」

  鄧定侯同意:「江湖中以長槍成名的高手,算來最多只有十三位。」

  王大小姐道:「在這十三位高手中,家父的槍法排名第幾?」

  鄧定侯想也不想,立刻道:「第一。」

  他說的並不是奉承話:「近三十年來,江湖中用槍的人,絕沒有一個人能勝過他。」

  王大小姐道:「但他卻是死在別人槍下的。」

  鄧定侯愣住,過了很久。才長長吐出口氣,道:「死在誰的槍下?」

  王大小姐道:「不知道。」

  她又端起酒杯,又放下,她的手已抖得連酒杯都拿不穩。

  王大小姐道:「那天晚上夜已很深。我已睡了。聽見他老人家的慘呼才驚醒。」

  鄧定侯道:「可是等到你趕去時,那兇手已不見了。」

  王大小姐用力咬著嘴唇,道:「我只看見一條人影從他老人家書房的後窗中竄出來。」

  鄧定侯立刻搶著問:「那個人是不是很高?」

  王大小姐遲疑著。終於點了點頭,道:「他的輕功很高。」

  鄧定侯道:「所以你沒有追。」

  王大小姐道:「我就算去追,也追不上的,何況我正著急去看他老人家的動靜。」

  鄧定侯道:「你還看見了什麼可疑的事?」

  王大小姐垂下頭,道:「我進去時,他老人家已倒在血泊中。」

  鮮紅的血。蒼白的臉,眼睛凸出,充滿了驚訝與憤怒的神色。

  這老人死也不相信自己會死在別人的槍下。

  王大小姐道:「他的霸王槍已撒手,手裡卻握著半截別人的槍尖,槍尖還滴著血,他自己的血。」

  鄧定侯道:「這半截槍尖還在不在?」

  王大小姐已經從身上拿出個包紮很仔細的白布包,慢慢地解開。

  槍尖是純鋼打成的。槍桿是普通的白蠟竿子,折斷的地方很不整齊,顯然是槍尖刺入他的致命處之後,才被他握住折斷的。

  鄧定侯皺起了眉。

  這桿槍並不好,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在普通的兵器店裡就可以買得到。

  王大小姐道:「我從七八歲的時候就開始練槍,我們鏢局練槍的人也不少,可是我們從這半截槍尖上。卻連一點兒線索都看不出來。」

  鄧定侯道:「所以你就帶著他老人家留下來的霸王槍,來找江湖中所有槍法名家挑戰,你想查出有誰的槍法能勝過他。」

  王大小姐垂頭歎息,道:「我也知道這法子並不好,可是我實在想不出別的法子。」

  鄧定侯道:「你看見丁喜的槍法後,就懷疑他是兇手,所以才逼著要問他,五月十三那天,他在哪裡?」

  王大小姐頭垂得更低。

  鄧定侯歎了口氣,道:「他的槍法實在很高,我甚至可以保證,江湖中已很少有人能勝過他,但是我也可以保證。他絕不是兇手。」

  王大小姐道:「我現在也明白了,所以……所以……」

  丁喜忽然打斷了她的話,道:「你父親平時是不是睡得很遲?」

  王大小姐搖搖頭,道:「他老人家的生活一向很有規律,起得很早,睡得也早。」

  丁喜道:「出事之時,夜確已很深了?」

  王大小姐道:「那時已過三更了。」

  丁喜道:「他平時睡得很早,那天晚上卻還沒有睡。因為他還留在書房裡。」

  王大小姐皺眉道:「你這麼一說,我才想到他老人家的確有點特別。」

  丁喜道:「一個早睡早起已成習慣的人,為什麼要破例?」

  王大小姐抬起頭。眼睛裡發出了光。

  丁喜道:「這是不是因為他早已知道那天晚上有人要來,所以才在書房裡等著?」

  王大小姐道:「我進去的時候,桌上的確好像還擺著兩副杯筷、一些酒菜。」

  丁喜道:「你好像看到了,還是的確看到了。」

  王大小姐道:「那時我心已經亂了。對這些事實在沒有注意。」

  丁喜歎了口氣,拿起酒杯,慢慢啜了一口。忽又問道:「那桿霸王槍,平時是不是放在書房裡的?」

  王大小姐道:「是的。」

  丁喜道:「那麼他就不是因為知道這個人要來,才把槍準備在手邊。」王大小姐同意。

  丁喜道:「可是他卻準備了酒菜。」

  王大小姐忽然站起來,道:「現在我想起來了,那天晚上我進去的時候,的確看見桌上有兩副酒杯筷。」

  丁喜道:「你剛才還不能確定,現在怎麼又忽然想了起來?」

  王大小姐道:「因為我當時雖然沒有注意,後來卻有人勉強灌了我一杯酒,他自己也喝了兩杯。」

  她又解釋著道:「那時我已經快暈過去,所以剛才一時間也沒有想起來。」

  丁喜沉吟著,又問道:「那書房有多大?」

  王大小姐道:「並不太大。」

  丁喜道:「就算是個很大的書房,若有人用兩根長槍在裡面拚命,那房裡的東西,只怕也早就被打得稀爛了。」

  王大小姐道:「可是……」

  丁喜道:「可是人進去的時候,酒菜和杯筷卻還是好好的擺在桌子上。」

  王大小姐終於確定:「不錯。」

  丁喜道:「這半截槍尖,只不過是半截槍尖而已,槍桿可能是一丈長,也可能只有一尺長。」

  王大小姐道:「所以……」

  丁喜道:「所以殺死你父親的兇手並不一定是用槍的名家,卻一定是你父親的朋友。」

  王大小姐不說話了,只是瞪大了眼睛,看著這個年輕人。

  她眼睛的表情,就好像是個第一次看見珠寶的小女孩。

  丁喜道:「就因為一定是朋友,所以你父親才會準備酒菜在書房裡等著他,他才有機會忽然從身上抽出桿短槍,一槍刺入你父親的要害。就因為你父親根本連抵抗的機會都沒有,所以連桌上的杯筷都沒有被撞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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