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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拳頭對拳頭

  夜。

  燈已燃起。

  屋子裡充滿了烤肉和燒刀子的香氣。屋樑很高,開花五犬旗高高地掛在屋樑上,隨風展動。

  既然是在屋子裡,風是從哪裡來的?是從小馬嘴裡吹出來的。

  他仰著臉,躺在椅子上,喝一口酒,吹一口氣,旗子已不停地動了半個多時辰,酒已去掉了一缸。

  丁喜在旁邊看著,也看了半個多時辰,忍不住笑道:「你的真氣真足。」

  他不但氣足,而且氣大。可是一到了丁喜面前,他就連一點脾氣都沒有了。旗桿在桌上。

  丁喜輕撫著發亮的旗桿。忽然又問道:「你知不知道這旗桿裡藏著什麼?」小馬搖搖頭。

  丁喜道:「你也不知道我為什麼要你搶這面旗子?」小馬又搖搖頭。他沒空說話,他的嘴還在吹氣。

  丁喜歎道:「你能不能少用嘴吹氣,多用腦袋想想。」

  小馬道:「能。」

  他立刻閉上嘴,坐得筆筆直直的,揉著鼻子道:「可是大哥你究竟要我想什麼呢?」

  丁喜道:「每件事你都可以想,想通了之後再去做。」

  小馬道:「我用不著去想,反正大哥你要我去幹什麼,我就去幹什麼!」

  丁喜看著他,忽然不笑了。

  他真正被感動的時候,反而總是笑不出。

  小馬盯著桌上的旗桿,連眼睛都沒有眨一眨,忽然道:「我想不出。」

  丁喜道:「你想不出?」

  小馬道:「這旗桿既不太粗,又不太長,我實在想不出裡面能藏多少值錢的東西。」

  丁喜終於又笑了笑,旋開旗桿頂端的鋼球,只聽「叮叮咚咚」一串響,如琴弦撥動,一連串落了下來,落在桌上。

  小馬的眼睛已看得發直。

  他絕不是那種見錢眼開的人,可是連他的眼睛都已看得發直。

  因為他實在沒有看見過,世上竟有如此輝煌、如此美麗的東西。

  使他驚奇感動的,並不是明珠的價值,而是這種無可比擬、無法形容的輝煌與美麗。

  丁喜拈起了一粒明珠,眼睛裡也流露出感動之色,喃喃道:「要找一顆這樣的珍珠也許還不太難,可是七十二顆同樣的。」

  他歎了一口氣,才接著道:「看來譚道這個人,雖然心狠手辣,倒還真有點本事。」

  小馬道:「譚道?是不是那個專會刮皮的狗官譚道?」

  丁喜道:「嗯。」

  小馬道:「這些珠子是他的?」

  丁喜道:「這是他特別買來的,送給他京城裡的靠山作壽禮的。」

  小馬的眼睛立刻又瞪圓了,忽然跳起來,一拳打在桌子上。恨恨道:「這個老王八蛋,我早就想宰了他,虧他媽的鄧定侯還自命英雄,居然肯替這種龜孫子做走狗!」

  丁喜淡然說道:「保鏢的眼睛裡只有兩種人,一種是顧客,一種是強盜,強盜永遠該死,顧客永遠是對的。」

  小馬怒道:「就算這顧客是烏龜王八,也都是對的?」

  丁喜道:「不管這強盜是哪種強盜,在他們眼裡都該死。」

  他臉上雖然還帶著笑,眼睛裡也露出種說不出悲哀和憤怒。

  雖然沒有人叫他「憤怒的小馬」,但他無疑也是個憤怒的年青人,恨不得將這世上所有的不平事,都連根剷平。

  唉,年青人,多麼可愛的想法,多麼可愛的生命!

  這一顆明珠是不是也曾有過它們自己的夢想和生命?

  丁喜又拈起顆珍珠,道:「以你看,這些珍珠可以值多少?」

  小馬道:「我看不出。」

  他真是看不出。

  有些人根本沒有金錢和價值的觀念,他就是這種人。

  丁喜道:「一百萬兩。」

  小馬道:「一百萬兩銀子?」

  丁喜點點頭,道:「只不過這是賊贓,我們若急著賣,最多只能賣六成。」

  小馬道:「我們是不是急著要賣?」

  丁喜道:「不但要急著賣,而且一定要現錢。」

  小馬道:「為什麼?」

  丁喜道:「亂石崗的沙家七兄弟都死在五犬旗下,留下的滿門孤寡,還有青風山和西河十八寨的兄弟,就算他是罪有應得,他們的孤兒寡婦並沒有罪。這些女人孩子都有權活下去,要活下去,就得有飯吃,要有飯,就得要銀子。」

  這道理小馬是明白的。

  像這樣的孤兒寡婦,江湖中實在太多。

  可是除了丁喜外。又有誰替他們想過?

  小馬眨著眼,道:「一百萬兩,六成。是不是六十萬兩?」

  丁喜歎了口氣,道:「這次你總算沒有算錯。」

  小馬道:「六十萬兩銀子,要我一箱箱地搬也得搬老半天。江湖中有誰能一下子就搬出這麼多銀子來,買這批燙手的貨?」

  丁喜沒有回答,先喝了杯酒,又吃了塊烤肉,才悠言道:「保定府是個大地方,振威的鏢局就在保定,城裡城外,說不定到處都有他們的耳目。」

  小馬承認:「那地方他們的狗腿子實在不少。」

  丁喜道:「那麼你想,我為什麼別的地方不去,偏偏要到保定來?」

  小馬道:「我想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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