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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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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後面的一間屋子,還是堆滿了酒缸和酒罈,一個疊著一個,堆得高高的,中間只留下一條窄窄的弄堂。 從弄堂穿過去,又是一道門,在門外就可以聽見裡面搓骰子的聲音。 只有擲骰子的聲音,裡面的人賭得居然很安靜。 有四個人在賭,一個人在看。 四個人都坐在酒罈子上。圍著個大酒缸,酒缸上舖著木板。 他們賭的是牌九。 推莊的是個獨臂道人,穿著件已洗得發白的藍布道袍,顴骨很高,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用一隻手疊牌比別人兩隻手還快。 段玉知道他一定就是這地方的老闆顧道人了。 另外的三個人。一個是瘦小乾枯,滿臉精悍之色的老人,一雙指甲留得很長的手上,戴著個拇指般大的碧玉斑指。 他押的是天門。 上家是個面有病容的中年人,不時用手裡一塊雪白的絲巾捂著嘴,輕輕咳嗽。 絲巾用過兩次就不要了,旁邊那看牌的人就立到送一條全新的給他換。 看來這人不但用的東西很講究,而且還特別喜歡乾淨。 可是這地方卻髒得很,他坐在這裡賭錢,居然已賭了一天一夜。 好賭的人,只要有得賭,就算坐在路邊,也一樣賭得很起勁。 下家的一個人身材高大,滿臉大鬍子,顧盼之間,凜凜有威,一雙手卻粗得很,五根手指竟幾乎一樣長短,顯然練過鐵砂掌一類的功夫,而且練得還很不錯。 這三人的衣著都非常華麗,氣派看來也很不小、顯見得很有身份,很有地位。 但他們賭的,卻只不過是幾十個用硬紙板剪成的籌碼。 籌碼上也有同樣的「顧道人」三個字,寫得龍飛鳳舞,彷彿是顧道人親筆花押。 好賭的人,只要有得賭,輸贏大小,他們也不在乎的。 所以四個人全都賭得聚精會神、四個人的臉色全都已發白,竟沒有一個開口說話的。 那練過鐵砂掌的大漢剛贏了四個籌碼,額上已開始冒汗,一雙連殺人時都不會發抖的手,此刻竟似乎微微發抖起來。咬了咬牙,終於又推了四個籌碼出去。 滿面病容的中年人沉吟著,也押了四個籌碼上去。 現在只剩下天門還沒行押了,那精瘦的華服老人卻在慢吞吞地數著籌碼,忽然長長吐了口氣,道:「今天我沒輸贏。」 虯髯大漢立刻軒眉道:「現在談什麼輸贏,芝翁莫非想收手了?」 老人點了點頭,慢吞吞地站起來、皮笑肉不笑地歪了歪嘴,道:「你們二位還可以玩玩,我還有事,要告辭了。」 虯髯大漢變色道:「只剩下三個人,還玩什麼?芝翁難道就不能多留一下子?」 那老人卻已挑起簾子,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虯髯大漢咬著牙,恨恨道:「這老狐狸,簡直賭得比鬼還精——好,我們就三個人押下去。」 滿面病容的中年人也在數著面前的籌碼,輕輕咳嗽著,道:「只剩下三個人怎麼押,我看今天不如還是收了吧!」 虯髯大漢著急道:「現在就收怎麼行,我已輸了十幾文錢了。」 原來一個籌碼竟只不過是一文錢。 這虯髯大漢想必是天生一副爭強好勝的脾氣,不肯服輸,否則又怎麼會在乎這十幾文錢了。 顧道人彷彿也意猶未盡,這才發現屋裡多了一個人,抬起頭來看了段玉兩眼,微笑道:「這位朋友想不想來湊一腳?」 段玉剛想說「不」,那虯髯大漢已搶著道:「小玩玩,沒關係,賭過了我請你喝酒。」 他們的輸贏實在不大。 段玉沉吟道:「既然有事來找人家,怎麼好意思掃人家的高興,就算輸一點又有什麼關係。」 想到這裡,段玉就笑了笑,道:「好,我就來陪三位玩一會兒,只不過我不太會賭的。」 虯髯大漢立刻喜露顏色,笑道:「還是這位朋友夠意思。」 顧道人一雙炯炯有光的眼睛,也在打量著段玉,微笑道:「聽朋友說話的口音,好像是從北邊來的。」 段玉道:「不錯,我是中原人。」 顧道人道:「貴姓?」 段玉道:「姓段,叫段玉。」 顧道人眼睛彷彿更亮了,笑道:「段朋友就押天門如何?」 段玉道:「行。」 天門上還有那老人留下來的一疊籌碼,好像有四、五十個。 顧道人道:「我們這裡都是賭完了才算賬的,朋友你就算暫時身上不方便,也沒關係。」 段玉笑道:「我身上還帶著些。」 那滿面病容的中年人也一直在盯著他,忽然道:「卻不知朋友你賭多少?」 段玉將老人留下的那疊籌碼點了點,道:「暫時就賭這麼多吧,輸光了再說。」 虯髯大漢笑道:「好,就要這麼樣賭才過癮,我王飛今天交定你這個朋友了。」 那中年人面上也露出微笑,道:「在下姓盧行九,朋友們都叫我盧九。」 段玉笑道:「幸會得很。」 於是他也押了四個籌碼上去。 顧道人擲出的骰子是七點,天門拿第一副,是副梅花配長三,六點。 莊家拿的卻是副地槓。 段玉輸了。 第二副莊家七點,天門又是六點。 段玉又輸了。 第三副莊家調污二,天門卻是鱉十。 最後莊家打老虎,居然又拿了副雜五對。 這一手牌,段玉已輸了十六個籌碼。 他當然面不改色。 這十六個籌碼就算是一百六十兩銀子,段公子也一樣輸得起。 第二手牌段玉居然又連輸四副。又是十六個籌碼輸了出去。 他當然還是面不改色。盧九和王飛看著他,神色間卻似已有些驚奇,還有些佩服。 王飛已扳回了一些,對這大方的少年顯然已很有好感,竟忍不住道:「老弟,你的手風不順,這兩把還是少押些吧。」 段玉笑了笑,道:「沒關係。」 這次他竟押了八個籌碼,他只想快點輸光,快點散局,好跟顧道人談正事。 輸點錢他並不在乎,那「僧王」鐵水他也未見得害怕。 但他卻實在不願惹麻煩,更怕他父親知道他在外面惹了麻煩。 這位顧道人若能將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能讓他早點趕到寶珠山莊去,就算再多輸點,他還是很愉快的。 誰知從第三手牌開始,他竟轉運了。 第一副牌他拿了個一點,莊家竟是鱉十。 於是八個籌碼就變成了十六個。 他就將十六個籌碼全部押下去,這副牌他居然拿了對天牌。 他當然也很高興,但卻並不想贏錢,於是這一注他就押了三十二個籌碼,只想一下子輸光。 輸贏一向不動聲色的顧道人,這次臉上居然也彷彿有點動容了。 盧九和王飛神色間也顯得更驚訝、更佩服。 王飛道:「老弟,一下子何必押這麼多呢,還是留著慢慢賭吧。」 段玉微笑道:「沒關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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