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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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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武記得他每次看見湯野的時候,湯野都在擦他的刀。 高立黯然道:「但那種日子至少很安定,那至少可以讓你感覺到,你每天都可以吃飽,每天都可以睡在不漏雨的床上。」 小武道:「你加入他們,難道只因為你那時已無處可去?」 高立笑得更淒涼,緩緩道:「我現在還是一樣無處可去。」 小武道:「你殺人難道只為了要找個可以棲身之地?」 高立搖搖頭。 他說不出,也許只因為他自己也不忍說出來:他殺人只為了要使自己有種安全的感覺,只為了要保護自己;他殺人只因為他覺得世上大多數的人都虧負了他。 小武忽然長長嘆了口氣,道:「幸好我總算還有個地方可去。」 高立道:「什麼地方?」 小武道:「有酒的地方。」 你若認為酒只不過是種可以令人快樂的液體,你就錯了。你若問我,酒是什麼呢? 那麼我告訴你:酒是種殼子,就像是蝸牛背上的殼子,可以讓你逃避進去。 那麼,就算有別人要一腳踩下來,你也看不見了。 這地方不但有酒,還有女人。 酒是好酒,女人也相當漂亮,至少在燈光下看來相當漂亮。 「這地方你來過沒有?」 「沒有。」 「我也沒有。」 他們彼此問清楚了才進去,因為只有在他們都沒有來過的地方才是比較安全的。 「既然我們都沒有來過,他們總不會很快找到這裡來。」 「但這些女人卻好像認得你。」 小武笑了,道:「她們認得的不是我,是我的銀子。」 他一走進來,就將一大錠銀子放到桌上。 女人們已去張羅酒菜,重添脂粉:「今天不醉的是烏龜。」 高立遲疑著,終於忍不住問道:「這裡的酒貴不貴?」 小武突然怔住。 他實在覺得很吃驚,這種話本不是高立這種人應該問出來的。 像他們這種流浪在天涯,隨時以生命作賭注的浪子,幾乎每個人都將錢財看得比糞土還輕。 「七月十五」的管理雖嚴,但殺人也並不是完全沒有代價的,而且代價通常都很高。 所以他們每次行動後,都可以盡情去發洩兩三天——花錢的本身就是種發洩。 這也是組織允許的。 但小武忽然想起,高立幾乎從沒有出去痛醉狂歡過一次。 難道他竟是個視錢如命的人? 高立當然已看出他在想什麼,忽然笑了笑,道:「這地方的酒若太貴,就只有讓你請我,你若不願請我,我也可以在旁邊看你一個人喝。」 小武道:「你沒有銀子?」 高立道:「我有。」 小武道:「既然有,為什麼不花?」 高立道:「因為我是個小氣鬼。」 小武忍不住笑了,道:「但你卻跟別的小氣鬼不同。」 高立道:「有什麼不同?」 小武笑道:「你至少肯承認自己小氣,就憑這一點,我就該請你。」 高立也笑了,道:「我跟別的小氣鬼還有點不同。」 小武道:「哦?」 高立道:「我還是個酒鬼。」 這世上小氣的酒鬼的確很少見,但高立卻的確是個酒鬼,他喝起酒來簡直就像是一匹馬。 「不花錢的酒,喝起來總是特別痛快的。」 「花錢的酒呢?」 「我很少喝。」 「我忽然發覺你這人很坦白。」 「除此之外,我別的好處並不多。」 小武大笑,高立也大笑,因為兩個人這時都已有些醉了。 這是不是因為他們的臉上雖在笑,但心裡卻笑不出來。 剛才本來有五六個女人在陪他們,現在卻已只剩下兩個。 最老最醜的兩個。 喝醉酒的男人,本就不太受女人歡迎的,何況她們已漸漸發現,這兩人中一個很小氣,另一個也並不太闊。 「冰冰呢?剛才有個叫冰冰的呢?」 「她出去了,有位老客人來找她。」 老客人的意思通常就是好客人,好客人的意思通常就是闊客人。 「還有個香娃呢?」 「也在陪客。」 「啪」的一拍桌子,桌上的酒壺也翻了。 「陪客?我們難道不是客人?」 「啵」的,酒杯也摔在地上,摔得粉碎。 忽然間,門口出現了三四個歪戴著帽子、半敞著衣襟的彪形大漢,瞪著他們。 他們一個穿著道士的藍袍,一個穿著苦力的破衣,當然不是好客人,也不是闊客人。 這種客人多一個不算多,少一個不算少。 大漢們冷笑:「兩位是來喝酒的,還是來打架的?」 小武看看高立,高立看看小武。 兩個突又大笑。 大笑聲中,「嘩啦啦」一陣響,桌子已翻了。 女人們驚呼著逃出去,大漢們怒喝著衝進來——當然很快就倒下。 他們雖然沒練過少林的百步神拳,但拳頭還是比這些歪戴帽子的仁兄硬得多。 兩個人指東打西,指南打北,打得這地方雞飛蛋破,一塌糊塗。 然後他們就落荒而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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