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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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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我還沒有完全把你氣死。」她忽然像變戲法從身上拿出個繡花荷包,「你看這是什麼?」 元寶果然立刻就活了,一把搶過了荷包,小蔡撇著嘴冷笑。 「看起來你倒不像是個很大器的人,怎麼會把這個小荷包當成寶貝一樣?」 「你不知道這裡面裝的是什麼?」 「我怎麼會知道,我又沒有看過。」小蔡說:「我沒有偷看別人東西的習慣。」 「你是個乖女孩。」元寶又開心起來,「這種壞習慣你當然不會有的。」 「可是你如果一定要讓我看看,我也不會拒絕。」 「我不一定要讓你看。」元寶立刻說:「我也知道你不一定要看,一個小叫化身上的東西,有什麼好看?」 「如果我一定要你給我看呢?」 「我知道你不會做這種事的。」元寶說:「你不是這種人。」 「現在我才知道我是哪種人,」小蔡說:「我簡直是個笨蛋。」 她故意歎了口氣:「就算我捨不得燒你這個荷包,也可以把它藏起來的,我為什麼一定要還給你?我不是笨蛋是什麼?」 元寶想了想,又想了想,忽然說:「你說得對,我給你看。」 荷包裡也沒有什麼寶貝,只不過有七顆星而已。 誰也不會把這七顆星當寶貝,就連三歲的小孩都不會。 這七顆星一點都不好玩,隨便你怎麼看,都絕對看不出它有一點值得讓你當寶貝的地方。如果有人送給你,你一定不會要,如果你在無意中撿到,也一定會隨手把它丟到溝裡去。 因為這七顆星都不是用什麼好材料做的,其中雖然有一顆好像是玉,另外六顆就不對了,只不過是些破銅爛鐵片舊木頭而已,還有一顆居然是用厚紙板剪成的。 但是每顆星上都有字,小蔡還沒有看清楚是什麼字,元寶已經問她: 「現在你是不是看過了?」 「是。」 「你覺得好不好看?」 「不好看。」 既然不好看,元寶立刻就收了起來,露出了兩個酒窩笑道:「我早就告訴過你,小叫化的東西絕不會有什麼好看的。」 小蔡也露出了兩個深深的酒窩。 「那麼你就送我一顆吧。」她笑得真甜,「只要把那顆用破木頭做的送給我就行了。」 ——天降福星,點鐵成金,她知道這顆星,是不是也知道那天晚上燈滅後發生的事? 元寶想問,卻沒有問。 他的嘴好像忽然被人用針縫了起來,連一個字都說不出,因為他忽然發現有人站在他的床頭看著他。 這個人是什麼時候來的?從哪裡來的?他完全不知道。 他只知道剛才房子裡還沒有別的人,可是一眨眼間,這個人已經站在他的床頭了。 這個人是個女人,但卻沒有人能說得出她究竟是什麼樣的女人。 在這個世界上,像她這樣的女人並不多。 她的額角稍微嫌寬了一點,顴骨稍微高了一點,嘴也賺太大了一點,使得她看來讓人覺得很有威嚴,很不可親近。 但是她的嘴型輪廓卻很柔美,嘴角是朝上的,彷彿總是帶著一種又溫柔又嫵媚的笑意,又讓人很想去親近她。 她的眼睛並不大,卻非常非常亮,充滿了成熟的智慧,讓人覺得無論什麼事都可以在她面前說出來,因為她一定能瞭解。 她的年紀已經不算小了,她長得也不算很美。 可是元寶一看見她就看得呆了,連小蔡是什麼時候跳下床的都不知道。 而且他的心在跳,比平常跳得快多了。 不管是在以前還是在以後,這世界上絕沒有第二個女人能讓元寶的心跳得這麼快。 對別的事元寶一向不在乎,不管發生了什麼事他都不在乎。 別人對他的看法想法做法,他更不在乎。 可是對這個初次剛見面的女人他反而好像有點在乎了。 他絕不能讓這個女人把他看成個呆頭呆腦的小花癡,所以他故意歎了口氣。 「怎麼又來了一個女人?難道這地方所有的男人都躲著不敢來見我?」 「你想要誰來見你?」這個女人的聲音低沉而柔美,就好像一位老樂師在懷念往日的情人時,在琴弦上奏出來的。 「湯大老闆,」元寶咳嗽了兩聲,「我很想見見這裡的湯大老闆。」 這個女人笑了笑,笑的時候嘴角上揚,在溫柔嫵媚歡愉中彷彿還帶著一絲淡淡的感傷,卻又不是要讓人覺得同情憐憫的那種感傷。 「你已經見到了湯大老闆。」這個女人說:「我就是湯大老闆。」 她帶著微笑問元寶:「你是不是認為天下所有的大老闆都應該讓男人做?」 元寶立刻搖頭。「我只不過認為你最少應該先讓我穿上衣服,好好地讓我吃頓飯喝頓酒,然後再告訴我,是誰把我送到這裡來的。」 小蔡不服氣了,搶著說: 「我們為什麼要請你吃飯喝酒?你憑什麼要我們請你?」 「不憑什麼,」元寶說:「只不過你若不請我,就應該把欠我的還給我。」 「我幾時欠過你什麼?」 「你欠我一次澡。」 「欠你一次澡?」小蔡不懂,「是什麼意思?」 「這意思就是說,你把我洗了一次,如果你不請我,就得讓我洗你一次。」元寶板著臉,很正經地說:「我又不是青菜蘿蔔,你要洗我,我就得讓你洗,我是人,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讓人洗的,你可以洗我,當然我也可以洗你。」 小蔡聽得呆住了,瞪大了眼睛,吃驚地看著他。 「你說的是不是人話?你是不是在放屁?」她轉向湯大老闆,「阿娘,你看這個小鬼的臉皮厚不厚?這麼不講理的話他居然能說得出來。」 湯大老闆莞然而笑。「他好像是有點不講理,可是你好像也跟他差不多了。」 小蔡噘起了嘴,眼珠子直轉,好像要哭出來了。 她沒有哭,因為她忽然又想出一個理由,「我是女人,女人天生就可以不講理的,他憑什麼不講理?」 元寶歎了口氣,苦笑搖頭。 「我服了你,能夠講出這種道理來的人,我怎麼能不服?」他說:「我也不想要你請我了。」 湯大老闆笑了笑,「她不請你,我請。」 元寶又開心起來,「還是你有眼光,像我這樣的客人,平時連請都請不到的。」 精美豐富的酒菜擺滿了一桌子,每一樣都很合元寶的味口。 他已經餓得連桌子都可以吃得下去,可是卻連筷子都沒有動過。 他也沒有用手去抓來吃。 他就坐在那裡硬撐著,偷偷地咽口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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