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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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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派出去的人很快就回來了。」鄭南園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二十六個人都回來了。」 「現在他們的人呢?」 「就在樓下藏酒的地窖裡。」 「每個人都在,都沒有走?」 「二十六個人都沒有走。」鄭南園淡淡地說:「恐怕永遠都不會走了。」 永遠不會走的只有一種人。 死人。 陰暗的地窖,用白布單覆蓋著的死屍排列得比酒罈更整齊。 鄭南園跟隨在田老爺子身後。 「我一直沒有將他們入殮,只因為我早就想請老爺子到這裡來看看他們。」 他掀起屍體上的白布單,地窖裡混濁的燈光立刻照亮了一張因驚懼而扭曲的臉,一條關節已被拗擰扭曲的手臂。 手肘的關節已破碎,喉結也已破碎。 「每個人都是這麼樣死的。」鄭南園說:「二十六個人都完全一樣。」 田老爺子的臉色忽然變得很沉重。 鄭南園又說:「捏碎他們關節咽喉的當然不會是同一個人,用的力量也不同,用的手法卻完全一樣的。」他說:「這種手法毒辣奇特而有效,和江湖中其他各門各派的路子都不同。」 田老爺子忽然問他:「你以前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手法?」 「我沒有。」 田老爺子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見過。」 他的臉色更沉重,不讓鄭南園開口,又接著說:「現在我才明白,孫濟城為什麼會拋下他的億萬家財,詐死逃亡了。」 鄭南園當然要問:「他為什麼會這樣做?」 「因為他一定也發現了這十三個人混入了他的衛士中,而且一定猜出了他們的來歷。」 田雞仔忍不住要插嘴了,問道:「難道他是被這些人嚇走的?」 「哼。」 「如果他真的是大笑將軍,怎麼會被人嚇走?」田雞仔問:「李將軍幾時怕過別人?」 田老爺子瞪起了眼,怒道:「你怎麼知道他沒有怕過別人?你是他肚子裡的蛔蟲?」 田雞仔又不敢說話了。 鄭南園居然沒有追問這十三人的來歷和他們所用的手法,也沒有問田老爺子怎麼能確定孫濟城是被他們嚇走的。 他只是很平靜地繼續說完他要說的話。 「我這次行動失敗後,就失去了那十三個人的行蹤。」鄭南園說:「連根知道了這件事,極力主張大舉搜索,要把他們逼出來。」 田老爺子冷笑:「幸好你們沒有把他們逼出來,否則這地窖就算再大三倍,只怕也裝不下那麼多死人。」 「不管怎麼樣,我的意思只不過要老爺子明白,我們昨夜搜城,並不是因為我們已經知道死的不是孫大老闆,也並非因為我們已經發現了死的是個替身。」鄭南園仍然很平靜,「我們昨夜搜城,只不過為了要找那十三個人。」 他和蕭峻不同,他說話一向很詳細,為了要說明一件事,甚至不惜反覆說出幾次。 現在他已經說得很明白了,所以現在他也要提出他的問題:「老爺子怎麼會知道死的不是孫濟城,而是他的替身?」 如果田老爺子真是個不講理的人,當然可以拒絕回答這問題。如果他要拒絕,誰也不能勉強。 幸好田老爺子有時也很講道理的,別人將他的疑問解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也不好意思板起臉來拒絕別人。 他只問鄭南園:「你是不是也要我從頭說起?」 「最好這樣子。」 於是田老爺子也倒了杯酒,開始從頭敘說:「我早就懷疑孫濟城不會真的這樣忽然暴斃,可是我本來也沒有法子證明死的不是他,直到昨天晚上,我才有機會證實。」 「什麼機會?」鄭南園問。 「孫濟城是不是四月十五的下午離開大三元酒樓的?」 「是。」 「當天他是不是在這裡吃了一碗魚翅?又用核桃松子一類的乾果做酒菜,喝了好幾杯你們剛托人帶來的波斯葡萄酒?」 「是的。」鄭南園又苦笑,「想不到老爺子對這裡的一舉一動都清楚得很。」 田老爺子不理他話中的譏諷之意,自己接著說了下去:「他死的時候大概是在黃昏前後,距離和你分手時大約只有一個時辰。」 「老爺子怎麼能確定這一點?」 「濟南府的仵作班頭葉老眼是我的朋友。」田老爺子說:「你也該知道他是這一行裡的老手,這二十多年來經他手裡驗過的屍,也不知道有多少了,他的判斷當然不會錯。」 「可是我們並沒有請官府的仵作來驗屍。」鄭南園說:「葉老先生也沒有看見過我們大老闆的屍體。」 「他見過。」 「什麼時候見過?」 「昨天黃昏之後,你們調集人手準備大舉搜城的時候。」 「那時候大老闆的遺體還在他的臥房裡。」 「不錯。」 「葉老先生怎麼能到大老闆臥房裡去?」鄭南園追問。 「是我帶他去的。」 鄭南園不再問了,田老爺子無論要帶一個人到哪裡去,都不是件困難的事。 何況那時候他們已將孫府的好手全部調派出去,留守的家丁衛士中,也難免沒有「花旗」門的兄弟。 田老爺子又說:「葉老眼判斷出孫濟城暴斃的準確時刻之後,我就想到了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一個人把東西吃下肚子之後,要過多久才會變成大糞?」 這是個很絕的問題,但也是個切中要害的問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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